棗兒娘

　　我九歲的時候被母親送到鄉下老家消暑。

　　外婆獨自住在一個大大的四合院里，院里有一棵棗樹，在初秋結滿了火紅的棗兒時，綠襯紅，比火花還要耀眼好看，輕輕一咬，棗比蜂蜜還要甜美。我喜歡這兒，外婆手藝巧，在棗樹底下的石桌上吃外婆做的棗糕，那滋味別提多好了。

　　夏夜納涼，我和外婆躺在涼席上，看著遙遠的天空，像一張黑布綴滿了鉆石一般美麗。耳邊是外婆孜孜有味的講著神話故事，秋蟬陣陣鳴，涼涼的夜風送來一陣輕柔纏綿的歌聲，我在歌聲中入眠。

　　“是誰在唱歌？”我問外婆。

　　“隔壁的棗兒娘，棗兒是她的小名。”說起來，外婆微微皺眉，手揉亂了我的頭發，”她是個癡情女子，也是個苦命女子。“

　　聽外婆講，棗兒娘年輕時候長相漂亮又會念書，喜歡上了一個人，因為對方家里窮，自己就不上學了專心打工掙錢給自己的心上人。沒想到，那小伙子卻翻臉不認人，不肯娶一個粗鄙鄉下姑娘，與一個城里姑娘結婚之后就杳無音信。棗兒娘不愿相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也不肯嫁人，專心在家里做起了”老姑娘“。

　　世事無常，過了幾天，棗兒娘的父親去世了。村里的人很傷心，外婆很傷心，我也很傷心，因為他未去世時還給過我大棗吃，火燦燦的，比那張黑白照片要好看的多，外婆口中的棗兒娘，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比媽媽大不了幾歲，模樣很美，右眼角下面有一顆紅色的痣，棗的顏色。

　　她在哭，很小聲，咬著唇哭，一身白色的衣服，棗兒娘哭起來也很好看，一雙大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一樣。

　　我忍不住走過去，“別哭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是因為她長得美還是因為她可憐，我只是想，如果我失去了父親一定也需要安慰吧。

　　棗兒娘抬起臉，好像愣了一下，盯著我看了半響：”誰家的孩子，長得真可愛。“

　　”我是阿夏，我知道你叫棗兒娘。“我鼓起勇氣大聲說話。

　　棗兒娘破涕為笑，我遞給她一張紙，她問：”是不是很臟？“

　　“很漂亮。”我小聲說，“比我媽媽還要漂亮。”

　　從那天起，隔三差五我就回去找棗兒娘玩，她家里有青色紫色的葡萄架，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招蜂引蝶，我在下面的青石路下一邊走一邊吃葡萄，棗兒娘總會一臉柔柔的微笑看著我，我喜歡棗兒娘笑，那么溫柔。

　　“棗兒娘，我能不能叫你娘呢？”我忽然蹦出這么一句話。

　　“阿夏，你有媽媽，棗兒娘只是棗兒娘。”

　　“不，我喜歡你，我想讓你當我媽。”我看著她，大聲說。

　　一瞬間，棗兒娘的笑容沒有了，我慌了神，她憐愛的摸著我的臉說，她的手指軟軟的，很溫暖：“叫我一聲。”

　　我咬著嘴，眨巴眨巴眼睛，大聲喊：“娘！”我清清楚楚看著，棗兒娘兩行晶瑩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龐。

　　快樂的日子沒過多久，我突然從外婆那聽說，棗兒娘要嫁人了！

　　我不相信，果然，我在棗兒娘家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棗兒娘一襲紅裝，分外漂亮，她向我招手，我的淚水卻流了下來。

　　棗兒娘出嫁那天來到外婆家給了外婆一個用木頭刻成的棗兒，紅艷艷的，她說：“給阿夏留個念想，我永遠是阿夏的娘。”

　　我走了，回到我另一個媽媽那里，第二年聽外婆說棗兒娘生了一個女兒，叫念夏，還說，棗兒娘很想她的阿夏。

　　我給棗兒娘寫信：“我愛你，愛是給予，我要讓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初一:王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