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離別

　　又是一場夏雨，在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過后。

　　大雨下得很認真，很瘋狂，這場雨正在城市的中央上演一出沒有配角也沒有觀眾的戲。

　　都說夏天的雨，不應該那么粘那么稠。又不是春天的雨，又細又密，讓人心事重重，讓戀人最是渴望，最是留戀。這是我最不喜歡下雨的一個理由之一。

　　“下雨了，去樓頂看看天上會不會掉下那把紅色的雨傘？”我告訴自己，因為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城市，這個充滿離愁別恨，充滿歡聲笑語的城市。

　　或許，這場雨，將是這個城市送給自己的唯一禮物。

　　樓頂，在三十二樓，那個離天國很近的地方。這個位置最好，可以俯視滿城雨景，也可以仰望蒼穹，最容易看到天上的華麗，和平的世界，那里可能沒有離別，沒有下雨，最少不會有痛。

　　沒有打傘，任由大雨淋濕剛剛染紅的頭發，淋濕這個喧囂的城市，淋濕那段不堪啟齒的愛情。

　　沒有人比我清楚，雨水流進眼里是怎樣變咸的，鉆入鼻里是如何酸的，淌入嘴里是多么苦澀。

　　而我卻不懂用語言去表達描述。

　　因為我只顧著看，看這場雨。像是采花賊欣賞少女迷人的胴體一樣欣賞著這個城市的天空。

　　那種欣賞包含了擁有和侵占的渴望。

　　大風呼嘯吹過，雨絲一片一幕，斜斜編織著一張透明的網，網住我慌亂的心。

　　書上說：高處看雨，雨里有哲理。

　　而我，只看到白云在流淚，城市的高樓在流淚，墻根下的玫瑰花在流淚。這是我不喜歡雨的第二個理由。

　　不遠處，寬敞的柏油路盡頭，花壇旁邊，一輛紅色的外形像是馬自達的小車進入我的視線。

　　本來綠色的草坪旁邊一輛紅色的車就異常顯眼，里面又走出一個紅色連衣裙的女孩，撐著一把紅色的雨傘，慢慢走向草坪中央的圖書館。

　　熟悉的紅色連衣裙，熟悉的紅色雨傘，熟悉的圖書館。

　　雨下得很大，卻沒有模糊我的眼。

　　但是這把雨傘卻模糊了我的視線。

　　因為這把雨傘上面的那個熒光筆畫的愛情丘比特之箭，卻是我一個月前的杰作。那是唯一一支從下面往上射穿的羽箭，是我故意畫錯的，那正是我這個窮光蛋想吃天鵝肉的寫照。

　　這個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子，是我的同學，是十二年前的同學，也是最求了十二年的同學，從北方追到南方，從南方追到西陲邊境。

　　人生本來就充滿無奈，充滿許許多多的不如意。這話在我身上表現的特別明顯。

　　事業的失敗導致我兩手空空，我沒有錢，只好買一把雨傘給她，為她遮風擋雨，乃是我的一片心意。

　　愛情在沒有世俗污染的時候，是很純潔很清高的，像是出于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物欲橫流的社會里，紙上單薄的愛情終究敵不過金錢的誘惑，抵不上玫瑰與鉆戒的誘惑。

　　你走了，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

　　一走就是半年，半年后的今天，在這個圖書館門口又看到你了。那是我們以前最喜歡逛的圖書館，盡管我們看的書都是不同的，你喜歡看青春校園小說，我只看枯燥乏味的字典，偶爾翻翻古龍的經典小說。

　　視線模糊了，我的心卻是很清晰：你莫非去圖書館尋找我們以前的影子？

　　紅色的小車里又走出一個男人，黑色衣服黑色鞋子的男人，光著腦袋，一下子就鉆進了你的雨傘下面……

　　白芒劈頭劃來，電閃雷鳴。

　　“啪啦”

　　一聲驟雷，重重地抽打這這個城市的背脊，卻痛在我的心上。

　　自己的女朋友坐上別人的車，撐著自己送的雨傘為別人避雨，那感覺沒人會說好受。

　　我差點就從三十二樓縱身一跳，因為我的腳下灌了鉛，重的我動彈不得。

　　這時，我的心也模糊不清了，我感覺到心驟然變冷，結冰，飛速墜下三十二樓，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有聲，那是流血的聲音。

　　接下來是我流淚的聲音蓋過下雨的聲音，刮風打雷的聲音，那是最心碎的聲音，最清晰的。相信，每一個經歷過這樣無疾而終的人都能感到如此難忘刻骨銘心的聲音。

　　大風吹吧！我祈求這陣大風將我吹下來吧，我要將我心里的萬語千言都向你問個清楚：是什么讓你背叛了我？

　　風吹久了，驀然回首。雨下久了，淡然麻木。云跪久了，悄然換膝。我站久了，沒有毅然掉頭，而是忿然不服。

　　我告訴自己：我要去評理，問個究竟！

　　圖書館門口，我截住了這隊不般配的情侶，甩開遮眼的頭發，問：“你為什么選他不選我，就是因為那輛馬自達？”我的臉是冷的，跟天上的雨水一樣。

　　“不是，是你不懂送傘的含義。”你傲然地丟出一句話，打開傘走入雨中，傘下又是兩人世界。

　　“我不要去懂！”我又追上去，伸出一只濕漉漉的手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問：“我哪里錯了？”我也不知道送傘的含義，我知道是承風擋雨，猶如巨人的肩膀。

　　傘下的男人一言不發，看也不看我，而是抱著手里的書本，架著她的胳膊，抓實傘柄，一雙微黃的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怔怔的望著我，他的耐性很好。他就像是個世故的古董商，在研究我這個以次充優的贗品一樣。

　　你猛地彎腰脫下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大聲說：愛情就像是鞋子，哪里磕腳只有自己才知道！

　　聲音還是那么脆，那么凜冽，敲碎了我的耳膜，刺痛了我的耳神經。

　　無話可說，就是我最好的回答與告白，因為我就是那么一個不善言辭，不懂得浪漫，不會經營愛情的人。

　　我只好愣愣的站著發呆，任由雨水將我淋成落湯雞。

　　你上了那輛紅色馬自達，不知道是車子點火的聲音驚醒了我，還是天上的雷聲敲醒了我的頭，我猛地追了上去：“告訴我，我錯在哪里？”

　　車窗徐徐滑下，你的臉不再嬌美，而是一張魔鬼的臉，因為你惡狠狠地丟下那把紅色的雨傘，還有一句話：你送雨傘給我，為何自己手里還有一把雨傘？我要找的，是能與我共撐一把雨傘的男人！

　　車子紅光一道，割傷我的眼睛，閃電銀芒暴裂，劃破了我的心。

　　我的心碎了，愛情也碎了，我的夢也碎了。

　　車開人離，一種蒼茫無邊的痛襲來，讓我無處可躲，同時也讓我明白了世界上什么是多余的。

　　拾起雨水浸濕的雨傘，卻無法拾起那小車載走的愛情。

　　這時，我眼里只有恨，恨的不是這個城市，不是你，不是我自己，我要恨自己為什么不唱：我應該在那里，不應該在這里，看到你們有多甜蜜，那樣我也比較容易死心離去，給我活下去的勇氣，他一定很愛你，他一定很愛你……

　　看來，我離別這個城市，還真有理由：大雨，雨傘，還有破碎的夢。

　　有了這些好極了的理由，不應該走得快點，徹底點嗎？

　　江西尋烏一中高一:曾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