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與熱
中國西北的某地,有一個叫山溝村的偏僻山村。常年漫天飛沙把這里的人民磨礪地像環包的黃土高山那樣純樸、厚實。他們世世代代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耕耘著,很少出山,似乎想永永遠遠地守望著這片土地,與世隔絕。
村子的背風面有一個矮小卻不是破舊的木屋,屋的外墻上掛著一些閃眼的辣椒和玉米,屋后總拴著一頭小黃牛。這里住著一個叫向遠的孩子。他父母二人為了幫助村里人救荒,積勞成疾,在他六七歲時就離開了人世。村里人在他父母臨終前哭著答應從此以后合力撫養向遠成人。向遠與村里人情如一家。
日子這樣一天天地過著,到如今,已有五個年頭了。
一天早晨,向遠準備去放牛時看見村民們都圍在村頭的大棗樹旁,便好奇地湊上去,并沒有人發覺他。只看見一個身材微豐,西裝革履,油光滿面的富態男人宣布著:“大家聽好了,依照國家的安排,我們將要建一條貫穿你們村子的鐵路,幾天后就會修到你們村子,而我就是這個工程的負責人。在修建時,我們將不可避免地征用你的房屋和田地……
話音未落,四下一片嘩然。
“但是”,大家安靜下來,男人接著道,“完工后,我們將給予每個人相應的報酬,不過,我們需要大家的積極配合,聽明白了嗎?”
男人說罷,過了一會兒,就與幾個隨從的人一起離開了,村民們也陸陸續續議論紛紛地離開了。向遠看大家的眼神只帶著如同春種時的認真與期盼。
這幾天里,村里人忙前忙后地不知道在準備著什么,漸漸地都忘記了照看向遠。
幾天后,那個男人果然領著一些工人前來。他們幾乎拆光了村里所有的房子,只有向遠的木屋因較遠而未被拆除。寬闊的黃土地上,僅一間木屋與一片廢墟對峙著,看起來讓人感到隱隱地難受,就像寄生蟲在體內不斷拉扯著你的內臟一樣。
過了幾天,向遠百無聊賴地四處閑逛,看見村民們正混在工人中間熟練地運土挖土,無人搭理他,便蹲下來,無勁地捏著剛被翻起來的新土。突然,深土坑里一塊閃著光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它僅露出潔亮的一角。向遠探下身子,掏出來拍凈一看,竟是一只白瓷碗!樣式是向遠不曾見過的,有些年代沉積的厚重感卻依舊光亮如新,碗底寫著幾個向遠不知道的字。他拿在手中細細觀望了一會兒。
“嘿,小孩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不遠處一工人問。
“僅一只舊碗而已!”
“一只舊碗?還說不定是個寶貝呢!從前,有個跟我一起的鄉下修路工人,因為修路挖土,挖到了一只瓷水壺,找了懂行的人鑒定,竟還是個老古董呢!聽說后來賣了個好價錢,帶著老婆搬到了縣城去住,還盤了個不小的店面呢!日子過得可快活啰!”
那人愣愣地笑了一下,又對向遠說:
“小孩子,你想不想鑒定一下,我倒是認識一個懂行的人……”
向遠只對他笑了笑,什么也沒說。他沒有想太多,只覺得這只碗光亮無瑕,便不舍得扔了。
過了幾天,之前與向遠說過活的那個人領著一個戴眼鏡,夾著皮包,透露著干練老成之氣的人前來找向遠,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之前提過的那個懂行的人,讓向遠拿出瓷碗讓他鑒定。向遠不記得他曾答應過那個工人,又不好拒絕,便拿出了瓷碗。
那人拿過碗,掂了掂,又看了幾遍,順著紋路來回摸了幾遍。一臉惹人著急的樣子。
工人問道:“到底真的假的?”
那人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生氣地說道:“都是你給我安排的好差事,大老遠過來就給我看這么個拙劣的贗品,真是浪費我的時間!”說罷,便氣鼓鼓地走了,工人也無趣地跟著走了。
這天傍晚,村民們竟然都一起來看望向遠,有的帶了幾碗餃子,有的帶來了高梁米面,這讓多日不曾被關心的向遠感到有些受寵若驚。眾人不住地對向遠噓寒問暖,不停地責怪自己近些日子對向遠的疏忽。終于,有人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阿遠,你是不是撿到什么寶貝了?我可聽說有這么回事呢!”
“只是一只舊碗而已。”
“那碗呢?”眾人異口同聲的質問,讓向遠來不及反應就拿出了瓷碗。
眾人抄起那只碗,捧在手中不停地反復觀望著。
又有人問了:
“阿遠,今天是不是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嗯,是修路的工人帶來鑒定瓷碗的專家,是個沒禮貌的人,他說這是只拙劣的破碗,還說是個贗品什么的。”
“贗品?他真是這樣說的?你聽沒聽錯啊?”
“他就是這樣說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眾人的臉色變得就像遭遇蝗災的麥田一般不堪入目,各自埋怨著:
“早就知道肯定沒有什么好東西,這么一個破爛的碗!”
說完將它隨地一扔,完整的一只碗瞬間變成碎片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卻也不能換一句眾人的惋惜,只有向遠獨自為它傷心。村民們接著怨聲載道地回家了,還不忘遠遠地拋出幾句:
“向遠,記得明天把飯碗還給我,千萬別忘記了!”
過了一些日子,村里的這段鐵路修完了,工人們都離開了,村里人都分得了一些錢,搬去了山外,再也沒有回來過了。向遠一個人住在大山之間。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門來,向遠發現竟是之前的那個專家。
“小孩子,你上次給我看的那個碗呢?”
“摔碎了!”
“什么?怎么會?你在騙我呢?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真的摔碎了,不信你看。”向遠指著屋前草叢里的瓷碗碎片對他說。
那人沖上前去,抓起一把碎片,大叫道:
“你們怎么糟踐好東西!你可知道這只碗是一千多年前的,起碼價值……”那人沒有說下去了,只不停地怪自己運氣不好,悲憤交加地離開了。
那人走后,山溝村就只剩下了向遠和他的木屋還在繼續守望著這片土地和一條向遠方蜿蜒的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