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故鄉的聲音
作者:周景鴻
我出生在廣州,一直和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一起在那生活。直到六歲那年,因為爸爸被調到湖南工作,我才回到這兒,在這個沒有摩天大樓,沒有地鐵,沒有哈根達斯的小城,開始了新的生活。聽媽媽說,剛回來那會兒我特別排斥這里,因為小朋友都聽不懂我說話,再加上我有一頭金黃色的頭發,沒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甚至有人叫我妖怪,說要叫孫悟空來修理我。我又哭又鬧又不肯吃東西,一個月下來瘦得只剩皮包骨,奶奶心疼地抱著我,讓媽媽答應她帶我回鄉下。媽媽也心疼,便答應了奶奶。奶奶是個國粹迷,有事沒事總喜歡唱兩句調調嗓,他的聲音很好聽,圓潤動聽,韻味十足,聽院子里的長輩們說,曾經有好幾個人想拜奶奶為師學藝呢!奶奶偶爾也會教我唱幾段,像什么《花木蘭》呀,《貞觀盛世》呀,我能像模像樣地唱國粹,這可都是奶奶的功勞。記憶中的鄉音是奶奶韻味十足的京腔。夏天的夜晚風很舒服,奶奶會搬著她的大搖椅,拿著她的大蒲扇去院子里乘涼。而我就會幫著那把小木椅,坐在奶奶身邊,聽她講天宮,講嫦娥,講玉兔,這些故事即使奶奶講上一千遍一萬遍,我也會不厭其煩地聽,偶爾,奶奶也會和我講一些和爺爺有關的事。奶奶說,爺爺是個直性子的人,做事認認真真,對人誠誠懇懇,從不做違心的事或者對別人不好的事。但是爺爺有點小封建,媽媽剛懷上我的時候,爺爺就認定我是個男娃,還說非要孫子不可,我還未出生就早早的給我起了個男生的名字,可事與愿違,我是女生,倒不能說爺爺重男輕女,如果爺爺還在的話,我相信他一定會像奶奶一樣疼我的。奶奶說那些關于爺爺的事情時,借著月光,總能看到她眼里微微的濕潤。或許是習慣了吧,我總是會在聽著故事的時候,伴著大蒲扇帶來的涼風,沉沉入睡。鄉音也是夏蟲的歌唱,是奶奶在耳邊輕聲的呢喃。艾曉波是我在奶奶家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而我。確卻是艾曉波在這個村子里唯一的朋友。艾曉波長著一張惹人喜愛的臉,五官標致,又白又干凈,不像村子里的其他小孩,整天在泥地上打滾,臟兮兮的。可是,他的身份卻讓人避而遠之,“搶劫犯的兒子”六個大字壓在小小的艾曉波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起來。我看見艾曉波被一群比他高出一個腦袋的男生圍著,承受著咒罵和侮辱,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哪來的膽,撿起地上棱角分明的石子毫不猶豫地扔向了人群,發了瘋似的喊著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能聽懂的“廣東話,普通話,祁陽話”的綜合版,也許是被我嚇到了吧,人群居然散了。那天的晚飯,奶奶為我和艾曉波煮了海帶燉排骨,還讓艾曉波帶了些回去給他爺爺吃,他回家的時候問我:“右右,我們是朋友吧?”我忘不了和艾曉波聊天時,他耐心理解我所說的每一句話的樣子,我忘不了,艾小波拉著我在晚稻田里抓泥鰍,弄得全身是泥的樣子,我忘不了,艾曉波帶著我在河里搬螃蟹,認真教我技巧的樣子,我忘不了,艾曉波陪我在后山摘桑葚,他吃得滿嘴是汁的樣子,我忘不了,艾曉波唱歌給我聽時,安靜又認真的樣子……鄉音是艾曉波愛唱的《月光》。故事不會無端開始,亦不會無端結束。要念初中了,爸媽打算讓把我接回城里,接受好的教育。月光如水,傾斜在廣袤的大地上,小河變成了一條銀河。兩雙腳丫在水里晃呀晃,濺起水花,帶起漣漪。艾曉波把他最喜歡的一顆月牙狀的白色石頭送給了我,他說:“右右,去了城里要好好念書,.”秋夜寂靜,只剩下河水的低吟。離開的那一天,奶奶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坐在他的大搖椅上,戴著老花眼鏡,一針一線的縫著,艾曉波站在一旁,也什么都不說,只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我。車啟動時,我明明看見了奶奶顫抖的雙手,也看見了艾曉波眼眶的微紅……鄉音是離別時的沉默。流年如光,時隔多年,我考上了x中,開始了我的高中生活,我又遇見了艾曉波,他開心地叫我“右右”,我又聽見了艾曉波從前唱給我聽的那首歌,聲音清澈,余音繞梁,一字一句都在為故鄉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