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這是某年“新概念”的題目。我這樣不經意地想起它的時候，已獨自一人坐上了從南昌開往上海的火車。仍然清晰地記得自己剛上車，找到14號車廂36號座位，深吸一口氣，以一種淡然的平靜姿態坐下的時候，淚水就奪眶而出。

　　不是因為害怕。

　　我想，這應該是自己第一次獨自遠行，真正的遠行。哥最后陪同我在候車室的情景還是在40分鐘以前，腦海里只有他百般叮囑的無聲場景，還有父親在電話那頭傳來的擔心。我把頭轉向窗外，微微一笑。我知道，自己終于可以有機會獨自遠行，得以擁有一直所期待的流浪者的心情。

　　寫到這里的時候，我已經看不到外面的巍巍群山，看不到那些溫熱燦爛的面孔。抬頭，不能看見大片大片的綠色；低頭，不能聞見沁人心脾的芬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情景，將成為自己多年后記憶深處的片段。

　　5個小時的行程，應該有足夠的心情為這次的暑假生活作一回深刻而鄭重的懷念。

　　這次出行，沒有讓我領略多么瑰麗宏偉的河山風光，沒有讓我嘗盡天下最為可口的美食，沒有讓我的身心獲得最大限度的愉悅……卻讓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有一位多愛自己的哥哥。

　　當你懵懂而無知的來到這世上，親情便與身俱來。于是，對于那些關愛、呵護、體貼和教導，你會產生一種理所應當的錯覺。而我這一錯，便是16年。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處世方式和對未來的設計與構想，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空間停駐在另一個人身上。當我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哥哥不遺余力地將幾乎所有的期許投向我的時候，在感到受寵若驚的同時，也體會到一種緣于深深的感動而促生的震撼。

　　這樣的震撼，讓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辜負。

　　有時候，我會表現的冷漠，決絕，似對一切莫不關心。其實，這些表現最初的動機，是希望他可以愛我少一些，少一些，更少一些。因為我始終認為，他這樣花時間在我身上，對他自己是一種殘忍。

　　我不知道今后，要以怎樣的方式才能最大限度地回報他以及所有愛我的人。但我知道，一定要回報的。有人說，親情從來不需要回報。但我清楚，那是施恩者說的。

　　列車駛進隧道，周圍一下子變得漆黑而空茫。在這黑暗的短暫瞬間里，我決定不再寫這個主題，因為我怕寫得爛俗又矯情。

　　幾秒鐘后，又重新變得明亮。

　　我看著車窗玻璃上反射出來的自己，很想對他笑一笑，但我發現他怎么也笑不出來。他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這次出行，于我而言的另一個重大意義，是再一次更為強烈而深刻地印證了自己生命中的那一部分殘缺。我曾經一度堅信，命輪的軌跡是有定數的。現在也是一樣。

　　我想，我又一次陷入了生命中最大的矛盾與掙扎，孤獨與無助之中。這是上天在考驗一個十六歲少年的承受力，或只是他開的一個無聊的玩笑？

　　吳子尤臨終前說了一句話，這個故事，該如何收場？這也是我想問的。

　　看了看鐘，距到達上海南站還有45分鐘。索性擱筆，小睡一會兒。醒來后，已是1點30分。拿好行李，準備下車。

　　邁出車門的剎那，我覺得自己像一只獲得了絕對自由的小鳥，廣闊的天空任由自己去飛。第一個要飛的地方是地鐵1號線，上海火車站。

　　走進地鐵車門的瞬間，我不知道這一路為什么會如此順利。而當我到了上海站，買下d5444次動車組10號車廂的最后一個100號座位的時候，我終于明白，運氣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5點37分的車，讓我有足夠充裕的時間好好在上海站附近逛一逛。

　　看著上海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我總是會產生一種往下陷的錯覺和不安全感。于是最終，沒能好好逛。大部分的時間里，我是邊走邊想事情。

　　一個人在路上，不錯的感覺。

　　未來的路還很長，而自己也必須像這樣獨自走完全程。路上所發生的一切和將要發生的一切，充滿了某種使命和不可預知的茫然。

　　寫到這里，要送自己一首《旅行的意義》。

　　然后，繼續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