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天轉涼了。走在上班的路上,陰冷晦澀的雨飄在我的身上,看人來人往,路旁的樹秋風中似乎在盡力伸直身子,但樹葉還是在顫栗。
這樣的天氣,老爸是不是也像以往一樣百無聊賴的在街頭閑逛呢?我的老媽是不是依舊無語的坐在走廊上眼望著院子的入口呢?
從沒想過自己要面對衰老病弱的父母,現實讓我如此痛苦而又軟弱與虛偽。每想到此,我就討厭自己,憎恨自己,詛咒自己。
怎么也忘不了媽媽在醫院檢查出是腦瘤時,心被撕成瓣瓣,無法控制淚流。跪在媽媽身邊懇求她老人家接受事實接受治療。老娘異常的冷靜,拒絕治療拒絕開刀!皨寢,你要是不在了,讓我怎么過?”“傻女兒,你都幾十歲了,你娘呢三歲就沒娘了,七歲就沒爹了。”最終你答應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離開我們,舍不得你念叨了一輩子的老伴。手術前的幾天你異乎尋常的安靜,步行街火宮殿您努力的用湯匙品嘗小吃,叔叔家嬸嬸扶您坐在沙發上一聲“嫂娘”,你也并未動容……那個時候您在想什么?我的媽媽,我多想您能開口告訴我。
一個女孩很小就由經商的父親做主,把他許配給一個文弱的男孩。世事多變,商人惹上官司,遭遇牢獄之災。家道中落,父親過世,女孩帶著一筆財產來到了婆家,開始了童養媳的生活。在公公婆婆的調教下,她學會了熬豆油,賣豆油,做針線活,洗衣煮飯……還要和刁鉆的大姑子相處,從來沒上桌吃過飯,從來沒穿過一件新衣。而那個文弱的男孩根本就不懂這個女孩就是要和他相依相伴的人,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大姑子折磨她,也從不說一句公道話。而她卻每天要管他們兄弟的起居,負責他們帶去學校的飯菜。多年以后,古縣城掀起軒然大波,南門賣豆油吳家的兩個兒子都考上了一中。這是吳氏的榮耀,也是她的驕傲,因為這里面有她的男人,有她的汗水。
解放了,大姑與小姑遠嫁衡陽與長沙,爸爸與叔叔也都在外地工作。土改了,錯劃的地主成分讓家里的房產田地幾乎盡失,當過保長的伯父倉皇丟下年幼的女兒逃亡云南。家就由她撐著,年邁的公婆年幼的侄女就由她照管。
歷經多次的政治運動,歲月的動蕩讓爸爸更軟弱,而媽媽卻更堅強。她必須精打細算安排一家人的生活,她必須直面生活,與市儈的鄰居據理力爭維護自己的權益,她必須笑對生活,用她最溫柔最純凈的愛溫暖我們姐妹,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一樣。她必須這樣,因為丈夫不在身邊,不能給她肩膀靠。
撥亂反正,春天來了。八零年爸爸終于調回來了,怯怯的望著眼前這個戴著眼鏡的瘦瘦的男人,媽媽要我叫爸,我卻始終難于叫出口。在我眼中爸爸沒有偉岸的身軀,只有怪吝的性格;沒有耐心的教誨,只有空洞的說教。我很討厭他。而媽媽卻把他奉若神明,每次吃飯前,都叮囑我們夾菜要注意,好的要給爸爸吃……童年很長的一段光陰我很孤僻,嫉恨父親,認為如果沒有爸爸該有多好!多年以后,我才懂雖然媽媽偶爾也抱怨生活,她沒有享受所謂的愛情,但卻一直把爸爸當成生命的全部。她用最傳統的方式告訴了我們姐妹丈夫是天的道理。
幸福而平淡的時光總是不經意的從指間溜走,一轉眼我們姐妹四個都參加工作成家立業了。學校離家很近,老媽總是端著早餐送到辦公室給我吃,同事羨慕不已;她有事沒事穿著我們給她買的新衣春光無限的行走在街上,遇到別人恭維她說她氣色好,福氣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我數落她,不著家,叮囑她不要隨便管閑事,也不要和那些我討厭的人打交道……我那不經意的語言與臉色深深的刺痛了她,認為女兒嫌棄她。媽媽,我多想您現在開口和我說張家長李家短,我定會笑笑的聽您講;我多想您喝斥我,不準我和丈夫生氣;多想再和您爭論我和妹妹到底誰像您;多想能牽著您的手帶您游玩南岳,到云南去看伯伯,到連縣去看您的侄兒……
爸爸,小時我怕您又討厭您,現在我還是怕見您而又心痛你。您為人本分,一輩子與世無爭,所有的壓力與不快您只能發泄在家人頭上,曾經我認為您是世上最自私最懦弱的男人。我錯了,您是最值得尊敬的。直至今日,因為貌似您,熟悉您的人只要知道我是老吳的女兒,言談之間無不對您肅然起敬,您教給我們做人要清白與正直。老媽現在這個狀況,最難過的是您。一輩子都是媽媽在照顧您,從來沒有操持家務,如今卻要自己計算著花錢,自己上街買菜,每天守在媽媽身邊,跟她說街上的見聞,和她嘮叨家里的人……一輩子過的簡單而輕松,到了七十六歲高齡遭此一劫,我懂你的生命這兩年是為媽媽而挺。一個人不管他有多么的強大與柔弱,責任是判別男子漢的首要標準。每次見您洗了臉之后用自己的毛巾給媽媽擦臉,我們都笑了!皥套又,與子偕老!边@條路真是太漫長而艱辛了。
淚水一直在流,心一直抽搐。莫不是心靈感應?媽媽總要坐在走廊上,她在等候;爸爸總在街上逛,他在尋覓。雖無法承受白發蒼蒼羸弱無比的父母帶來的酸楚與痛苦,但我們還是要在他們跟前。生命經不起等候與后悔,明天還會陰雨綿綿,我要回去看看,我不想“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