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世人都說,你書的是淫詞艷調,如桃花般俗媚。而在我心中,你是那灼灼桃芳,卻有“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浩蕩胸襟,你是那春華競芳,卻又似“水做的女子”,全無“泥做男子”的粗俗臟癖,是天然一段真性情。蘊藏了江南的溫吞,卻不失男子氣概。
時光總是如潺潺的流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那條橫貫金陵城的蘇州河,何時由濃妝變了淡抹,那曾縈繞著她的滿身琳瑯,又在何時褪去了色彩。那曾佇立于蘇州河畔的那個人,那白衣飄飄,衣抉翻飛的少年,也不知何時,模糊了面目,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好似一場凄迷的夢魘,何時,亡了國,何時,沒了家,何時,只剩這歷經滄桑的面目,和一顆傷痕累累的心。獨自憑欄望,這河山,是那么的陌生,被勾勒的是北地的粗獷,可為何,眼中絲絲點點都是江南,江南的風,江南的雨,江南的絕世風情,還有江南的你。
曾有的鶯歌燕舞,曾經的軟香相偎,曾有的心手相牽,為何現在都只剩下空空蕩蕩的宮殿,只剩下,淚眼滂沱的“嗚呼哀哉!”。為何?為何?一顆不羈的心,一闋溫潤的詞,換不來金陵的平寧。一紙“乞援師表”,一片哀求苦心,換不來歸去的宋之鐵騎,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聯不朽挽詞,換不來回眸一笑的娥皇。
終是要這樣離別了,過去已成過去,未來卻像是永遠無法到來。褪下精致的華服,從此告別家鄉。百步開外,驀然回首,好似又聽到了那銀鈴般的笑聲,又聽到了麟兒仲宣的一聲“爹爹”,又看到了滿寺桃花開。回頭,踏步,上路。一條北上的路,一生凄苦。所有的瀲滟回憶,在光陰飛逝中,模糊了色彩。只剩下了,不堪回首的痛,和那人絕美的笑容。
從此不悔
周莊夢蝶,望帝啼鵑。捕蝶的夢,總有破滅的那一天,望帝化的杜鵑,依然唱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可如何歸去?哪能歸去?“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已是李違命侯,不再是金陵之主,已是亡國君王,不再是南唐國主。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多希望這能只是一場悲傷的夢魘,能不曾是南唐后主,能不曾是被才氣逼人卻心懷不軌的馮延己,和才華突出卻心高氣傲的宋齊丘夾逼的無助皇帝,能只是從嘉,那個安靜的居在寺庵,看“山寺桃花始盛開”的煜兒,能只是那個立于世外,看世事默然變遷,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遷客騷人。欲尋陳跡悵人非,天教心愿與身違。
本想,就著這一盞燭光,讀完這百世芳華,可惜流年造化,偏生給以一室燈火通明,又奪走,連燭光都不愿給予;本想,品著這一庭桃花,抒完這曠世名句,憂愁風雨葳蕤,獨獨贈與金粉世家,又罹難,連桃花都不愿給予;本想,賞著這一卷古今,看破人世浮沉,哪道樹猶如此,豪然賞賜樓閣古籍,仍奪取,連殘卷也被人奪去,如此凄迷。
山寺桃花還在盛開,通向城鎮的路還蜿蜒徘徊,遠遠瞭望,一片粉白,璀璨的,耀眼的,像是誰的夢境,笑臉相徠,而過去的一切,也終究不會再重來。回首蕭瑟,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