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

　　1信

　　晚上，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從行李袋里抓出一把折疊起來的信紙，放在桌上，細心數數。很亂，我把它們一一打開，熟悉的筆跡再次映入眼簾。

　　是她，櫻，寫給我的信。我按先后順序把它們排列好，然后一一細讀。

　　白熾燈發出明亮的白光。我想起了她。

　　“喂，爾，寫封信給我。”她對我說。

　　“為什么？”我問，“憑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寫信給我呀，你可以寫給別人也可以寫給我，對不對！”

　　我沉默地想了很久，在假期時終于給她寫了封信。然后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

　　之后，我們常寫信給對方。在教室、宿舍和黃色燈光下的廁所里我都看過她給我的信。

　　捧起一封封有折痕的信撫摸那潤滑的紙面，我還記得她是怎樣把信交到我手中的。我從她手中快速握住它，像孩子握住偶得的糖果一樣小心翼翼，心情澎湃；然后找個地方看。每封信，都有過我和她的體溫。

　　第一封信中她說，她喜歡在海上看日出、日落，喜歡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煙花；她說她是個愛安靜的孩子，還容易哭。可我怎么想，也難以想像。

　　第二封信中，她說她要揍我，因為我穿很少衣服上學。正值冬季，而我忘了拿厚的衣服來學校。只見她每天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樣來上學，還說冷疆了呢。

　　“嗚嗚，害我又遲到了，都是你，不叫我起床。”她在第三封信中如是說。后來，每天我都早起，草草吃完早餐就跑去電話亭打電話叫她起床，怕誤了時間。風有時很大，從我右邊吹過來，行人用詫異的眼光看我，不明白天還未泛白要打電話給誰呢。當我放下話筒時手都冷得青紫了。而她呢，才懵懵地咿呀著起床，還說她這時的聲音很動聽。這效果不錯，后來她很少遲到了。

　　在信中，她常說我白癡，但是有時事情就是讓人白癡的。她喜歡在句末加個像棒子的感嘆號，還有很霸道又淘氣的語氣。她說，她會鬧情緒，但不是不講理的人；她說，她喜歡《偏愛》到現在還是；她說，她喜歡在橋邊吹風，看繽紛的夜景；她說，她…

　　很多很多的話題我們都聊過，以至于回想起來渾身一顫。最后一封信，她擔憂地問過我一個問題。她說她會想很多，的確。

　　我把信全都看完了。窗外的蟋蟀聲這時才注意到。天冷，村里屋舍的燈光都少了。數一數，共十四封信十六張紙。

　　我想起了她回答我的邀請時的肯定，只是到現在還未見得能否實現。

　　安靜的房間，一個人，坐在凌亂的書桌前，守著一沓沉默得沉重的信。最后我把它們夾在書本里，放在一疊書的底層，想平整一下這些信和我的心情。

　　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忽然發現鏡子下面的一顆糖。

　　2糖

　　的確是一顆糖，櫻給我的。

　　她喜歡吃糖，說因為吃糖別人說她像個小孩。她把糖分給了我。其實我也喜歡吃糖。起初我并不喜歡吃硬糖，但她卻讓我愛上了她給我的糖。甜甜的，滑滑的，有牛奶味兒，含在嘴里能感覺到它在慢慢融化。我對她說，給我一顆糖，可能我會給你一顆心哦。后來，我便很少有機會吃到她的糖了，這是最后的一顆。

　　我拿起這顆糖，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那晚，我們見面。晚風吹得江中倒影的燈光熠熠發亮。我們漫步在岸邊，她給了我一顆糖，然后她含著一顆。而我剛想打開包裝紙吃時，卻停下來把它放入口袋里。那晚，我沒有“消滅”它，因為我知道，這也許是我要回味很久的味道。

　　就這樣，我把它帶回家，放在桌子上。

　　它精美的包裝紙里隱藏了我的什么，我現在還未能將其掀開。

　　想著想著，我打開了抽屜，想找點東西來寫，但我看到了一張照片。

　　3照片

　　這張照片是櫻給我的。

　　那時我常失眠，半夜醒來一真輾轉到天亮。她知道后，說：“爾，我幫你治失眠。”

　　我說：“怎么治呢？”

　　那個寒冷的夜晚，她給我一張照片，說：“這個。”

　　我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擁有了一張也是唯一一張關于她的照片。

　　我把它從抽屜里輕輕地拿出來端詳。這是大頭照，街上很多店里都有得照的。

　　照片上，她微微斜著頭，似乎想問別人問題一樣。秀發從肩上垂到胸前；她身穿著件鮮紅的長袖的衣裳。她把左手插入口袋里，擺個很酷的姿勢。她的柳眉稍微翹起，嘴巴微張，似乎要和我說話。但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背景是一江東水。似乎是黃昏時刻，天空淡黃色，岸上的景物由于背光看不清楚。江水正緩緩地流淌著，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近處就是岸邊的石頭，青灰色的一塊塊躺著默數心事；有的石頭上面的淤泥已經干裂開來，可能之前下過一場雨吧。

　　我久久地凝望著這張照片，她的樣子已經清晰，而我卻只能這樣望著它想起某人，雙眼漸漸迷離…

　　4尾聲

　　夜已深，風從窗戶輕輕地吹進來，卻讓我感覺寒冷之極。

　　有些事總是會纏繞人的一生，令人想起時心痛得不敢輕易放下。

　　那些往事，關于她的，關于熱水瓶冒著的裊裊上升的白色水汽；關于草坪大王爺樹下的，她唱歌時認真的樣子；關于橋邊的一路低聊；關于小吃店里她買一角錢一包的零食；關于我踩腳踏車搭她時的左搖右晃以及她把頭靠在我背脊的溫柔；關于最后目送她遠去的背影…一切一切，我都記得。只是時間這樣流逝，空白的時光里她是否記得，我都不能明了。

　　躺在床上，一滴液體自左眼角流下來，流過耳鬢。我側身縮起來把雙手夾在腿間取暖。沒有大公仔可以抱著入睡，若大的床，越發覺得孤單。

　　閉上眼睛，能否做個美夢？還是要在半夜醒來，想起那些輕風細柳的時光，直到天亮？

　　化州市第三中學高二:顏巳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