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文集》讀書筆記
隨手捧起《賈平凹文集》讀起來,對中篇小說《臘月·正月》體會頗深。
《臘月·正月》是一部描寫農村改革,極富生活實感的現實主義作品,小說主要圍繞退休教師韓玄子與農民專業戶王才的沖突展開描寫的。韓玄子有學問、有名望,桃李滿天下,退休后又被委任為鎮文化站的站長。家里有四個人是國家戶口,拿固定工資,通過自身的影響力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掌握著本村的統治權。而他曾經的學生,出身貧寒、地位卑微的普通村民王才,是個上學的時候還尿炕的窮小子,本來是鎮上的“下層社會”,但隨著生產形式由集體化改為個體責任承包,全社會的改革開放,王才靠開辦個體食品廠逐步成了鎮上的首富,于是一切都顛倒過來:人們的尊敬與羨慕從韓玄子身上轉移到了王才身上?h委馬書記去王才家拜年,甚至韓玄子的兒媳婦也偷偷地去王才的廠里做工了。而韓玄子,最后只有孤獨地到四皓墓地里去哀嘆:“他娘,我不服啊,我到死不服啊!等著瞧吧,他王才不會有好落腳的!”
小說深刻、生動地揭示了農村改革過程中人物復雜、敏感的心理狀態。王才精明能干,“踏踏實實干事,本本分分做人”,在改變自身命運的道路上步履維艱卻不乏進取精神。新的時代、新的形勢正在造就他成為農村新人。但王才雖然有了錢,由于對改革不確定性的憂慮,思想上總背著一個包袱,行動上總也不敢放開手腳。盡管他知道韓玄子在背后與他為難,但還是卑卑縮縮地去巴結韓玄子,小心規避,一再退讓。因為,在王才眼里,韓玄子代表傳統,代表權威,掌握著他的前途和命運。韓玄子在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的時候,變得那樣可憐、卑鄙。一方面對王才進行恐嚇,在背后拆臺,一方面硬充好漢借了錢擺闊,用別人的尊敬和笑臉來安慰自己,獲得心理平衡。但當縣委馬書記登門給王才拜年而置他于不顧的時候,這個“精神貴族”的自尊心與虛榮心受到了致命的一擊。他知道自己的時代確實過去了,于是突然間衰老。作為一種社會勢力的象征,他的走向沒落是歷史的必然。在韓玄子和王才兩個主人公之外,作者還著重刻畫了二貝夫婦來襯托他們兩個人。二貝是接爹的班,做了個鄉村教師,由于能及時學習黨的新政策、了解改革新精神,所以,他贊同改革,積極推動改革。他給王才出點子賣商芝,在被韓玄子臭罵一頓后,后又偷偷背著韓玄子指點王才食品加工,幫著王才修改申請面粉、油、糖供應指標的報告。白銀是農村改革的第一批踐行者,她穿拖鞋、套西裝、燙頭發。二貝夫婦是農村年輕人的代表,是推動農村改革的主體力量,作者其實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同時,作者也點綴了像光頭狗剩、禿子、氣管炎等一類小人物,他們是農村改革的投機者,那里有利那里鉆。一會巴結韓玄子,一會又向王才靠近,結果兩邊都不把他們當人看,更加地襯托出作者這樣一個結論:誰堅定地支持改革誰就是更大的受益者!小說對韓玄子在競爭中迅速敗北的結局安排,充分顯示出經濟變革對農村社會的人際關系,對農民觀念意識、習慣帶來的重大變動和令人驚嘆的變化。這種種變化的本質,是傳統價值觀念的解體和新的價值觀念的重建,它更直接地從正面否定了傳統觀念、傳統道德中落后、消極的成分,更有力地否定了時代的落伍者。
面對種種變化,作家的傾向性是鮮明的。“臘月·正月”既是故事發生的時間,也象征著不可逆轉的時光流逝(臘月過去就是正月)和新舊交替的時代(臘月是一年的最后一個月,正月是一年的第一個月)。小說把韓玄子稱作“商山第五皓”,與秦時四皓并列,實際是暗示韓玄子的落伍和被時代拋棄的必然性。作者堅定地站在新的社會力量一邊,熱烈稱頌當今生活中與時代要求相適應的新的觀念和新的人物,表現了作者要從更高的立足點上反映社會變革和臧否人物的傾向。小說通過現實主義的描寫提供了一種真實、豐富的生活形態,因而其意蘊也必然是豐富的。
賈平凹,這個陜南秦巴山地的漢子,用他那清新雋永,明麗自然的筆調,給我們描繪了一副清新的改革開放新時期西北農村的變革畫卷,他成功塑造了韓玄子這個時代的落伍者和王才這樣一個嶄新的農民形象,生動地告訴我們:歷史,總是不斷進步的。始于30年前的這場大變革,猶如二月春風拂面,讓人禁不住長舒一口氣:春天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