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與離別

　　我坐在從拉薩到上海的火車上，天上有一片云，還有那退去的風景。沒有記錯的話這時你應該在飛往米蘭飛機上吧，我們都是旅途中人但是你卻真正的離開了這片土地，連目送都沒有。山回路轉不見君，甚至連地上空留的馬行處都沒有。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窗外的太陽，漸漸的明白，你已經不在故鄉了。就像身體里的某個堅不可摧的部分一瞬間斷裂了一般，就像是信念一瞬間說沒就沒了。在此之前，我并不覺得我們分開了，即使我們相隔5280公里的米蘭。即使是那天看著你的背影，走出楓樹林消失在落葉盡頭的白色影子的時候。我都沒有有關于距離的概念。然而在頃刻的時間里，僅僅因為你的一句話，我突然前所未有的感覺到了真正的距離。這其中的含義不僅僅是我們踩著不同的兩塊土地，呼吸著不同的空氣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所謂“告別”和“離別”的含義了。告別簡短干脆，離別絮叨深長。告別能承受的只是幾天或一個月，而離別的背后是多少個春秋。告別永遠無法承載思念，離別如果沒有了思念，最后必然變得絕情。

　　古人也許只有在離別時才會兒女共沾巾。因為一別數年甚至數十年，再見也許只能是對方那冰冷的墓碑。一字之差卻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從你的背影中讀懂了這些。在我的心里，你的名字還是溫熱的，而你的形象，卻逐漸冷卻，白白的蒸汽越來越稀薄。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是那么想和你分享你的生活。哪怕你告訴我那里并有那么好。我想你回來，回到寧波，回到一起去過的鼓樓，一起走過的大街，至少這樣，我們就都不再孤獨。而你從來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盡管不再一起很久了，但是我依然不能適應你不在身邊的日子。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經常想起你，不限時間與空間，一個人的時候，一群人的時候。冷清時，熱鬧時。我發現沒有了你，我只是一個孤獨者，遺棄者。

　　我走在下班路上，看著天一教堂的燈光，看著此起彼伏的人群，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第三者，一個上帝一樣，看著自己，那么孤獨，那么無助。走過冬天蕭瑟的街道，頭頂是錯雜的樹干，地上像被凍得發銹的樹干堆在一起，我獨自一人穿過一打一打成雙結對的人群。公司到車站十分鐘的路程，像是發了水的海綿，迅速膨脹起來，變得漫長。我沒有告訴你，我這兩年來，其實過得并不好，我有許多許多的抱怨和委屈，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人傾吐。可是我意識到我身邊卻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具備這樣的資格，只有你讓我完全的信任，讓我在你面前披頭散發的抱怨或無助的流淚的時候，我不覺得丟臉。

　　而你，我再一次的意識到，你已經遠離了我的生活，遠到每次你問起我過得好不好的時候，我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后卻只能無奈的說“我很好”，我什么也沒說。說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了解我現在的生活，無法幫助我解決任何問題，告訴你出了讓你為我擔心，還有別的意義么?那些所有的悲傷的，惡毒的，怨恨的，困惑的，慚愧的，迷茫的，我只能每天晚上入睡前，躺在床上，默默的講給自己聽。

　　于是我也就在這默默承受所有酸楚中，被迫成長。我變得厚臉皮，變得圓滑，變得能偽裝出能夠迷惑自己的溫暖的微笑。我終于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樣子，當我偶然回憶起曾經的我，恍然發現自己已經面目全非。現在的我，早已經將你的照片從墻上轉移了，我何必每天看著看不到的人，舉步維艱的在距離帶給我的綿長路途上承受徒勞的思念。與其如此不如寫寫小說來得實在。可哪怕是這一步，還是沒有快到斬亂麻的決心，我依然關心你的一切，翹首企盼著和你再見。

　　我深信一切都有盡頭，就像相聚和離開總是不能規避的，沒有什么能夠永垂不朽。明知必然天各一方，最終也許形同陌路，卻依然不遠放開手中牽連的線，明知“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在已經分岔的路上與你相攜。我不惜成為你將來將要忘記的渺小的存在，我會看著你，看著你走過每一個安全的路口。即使相隔萬里，我也不會放棄你。

　　你的人生也許會被而和一個人忽略，卻不會被我忽略，你如果愿意，我會見證你整個人生，作為你的證人，陪你走下去。這些，就當作為報償，加倍報答你曾經給我的信任和寬容，以及生命中那些微笑而確實的幸福。但愿那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永遠得不到驗證。“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