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高樓上，想忘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那座破胚房，
那兒時的記憶，
封存在發黑墻角的蜘蛛網上，
我觸摸，
卻觸摸不到它那粗糙的臉龐，
高粱秸和泥，
新麥秸打頂，
我早已忘卻。
它是否冬暖夏涼，
只記得陰雨天，
閃電在它身旁彷徨，
雨水灌進它的腦腔。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那青草的殿堂，
那兒時的記憶如草，
沒有鮮花的香，
沒有綠樹的高壯，
卻在春天發芽，
一年一年煥發出新的青春模樣。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村頭的老柳樹，
那兒時的記憶是樹上的黃菇，
美好在一場秋雨后，
華麗短暫不會生長，
一年年箍樹的鐵絲嵌入樹身，
一年年美好逝去變成血肉，
讓我們生長。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滋養我的水塘，
那兒時的記憶似魚，
新苗入塘，
老魚入肚，
一代一代水塘一樣，
我們吃了老魚，
變得不再和從前一樣。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散架的農車，
那兒時的記憶在車兩旁的筐里，
蘋果紅了臉，
桃子熟了心，
一年年新花新果，
年年都生長，
年年一個模樣，
我在它們的甜味里成長，
果肉入了肚皮，
果核入了土地，
果樹又破了土地，
它們在畫圓，
我在走著直線。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冬天雪的盛裝，
哪兒兒時的記憶在那個會笑的雪人里，
掃把是手臂，
黑豆是眼睛，
笑臉在第二天消失，
只剩一把破掃帚，
兩粒踩爛的黑豆。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喜慶的煙花炮仗，
那兒時的記憶是煙花過后的硝煙，
一炸大地泛紅光，
一響之后，天地寂靜，
硝煙只在一眨眼，
眨眼之后天地茫茫。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人上人海的集會，
那兒時的記憶如人海，
青春在短暫中延續，
一代人新生，
一代人老死，
在這一代又一代中，
集會猶在，人海猶在，
可悲的是新的面孔，
模糊的臉龐。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到養我的故鄉，
哪兒兒時的記憶在那片麥場，
爹娘打場，
我躲在軟軟的麥穰上，
跟頭翻遍整個麥場，
到處是新饅頭的香。
記憶如麥粒一樣，
磨成麩和面，
隨時間消亡。
我站在高樓上，
想望，
卻望不見那凄冷的墳頭，
去年添得新黃土，
今年又變得灰蒙蒙，
那兒時的記憶是白云啊，
飄到了遠方，
選在了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