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

　　城市中大概已無法尋到梅的蹤跡了。

　　雖然覺得惋惜，但細想一下或許這也在情理之中。塵世太喧鬧，都市的燈紅酒綠，與梅的淡雅太不搭調。

　　梅并不適宜在這樣的光華庇佑之下生長的。

　　清晨，熹微的光如水墨般滲透窗簾，在大廳中投下淡淡的影。我鋪開淡黃的紙，在石硯中傾倒下了深沉的濃墨。我凝視著墨中我的倒影，嗅到了如無形煙霧般的淡雅墨香。

　　不知何時，我的精神中已少了幾分睡意，多了幾分寧靜。

　　幾筆濃重的墨，已將梅那曲折、剛毅而柔韌的枝干濡于紙上。或粗或細，枝條交錯。雖然我只是初學者，自認為畫中的形象與梅真正的神韻相差甚遠，但我的精神世界已悄然融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或許現在外面的世界已被汽車的鳴笛聲所占據了吧。我提起筆尖，蘸了蘸水調成淡墨，在枝干上輕輕點綴著梅清雅的花瓣。我凝視著淡黃的毛邊紙，仿佛嗅到了苦寒中的遠而益清的淡香。“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對于這句詩口耳相傳的人不知凡幾，兒時的我也已對它熟悉到了厭倦。現在想來，小孩子果然只是小孩子呢，對于詩韻一分一毫也體會不到，更不用說梅的神韻了。

　　最后一片花瓣落筆，我靜靜地等它們風干。四周的聲音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我獨自處在一個不知名的空間里，耳邊傳來一曲渺遠的《梅花落》。我看見，漫天飛雪中，堅韌的枝干上開滿了一樹紅梅。它們似烈焰，在蒼茫的冰雪大地上焚燒著堅毅的生命，投影出那奪目的火紅的身影！我聽見，無數文人為它贊頌，無數墨客為它吟詠，無數戰士在刺骨的寒風中因它而吶喊，戰馬亦為它而嘶鳴！剛毅堅韌的梅，不與百花爭艷，不慕春華秋實，只在嚴冬中逆風綻放，對天地無聲的宣告：這就是生命！這就是生命的頑強！

　　馬路對面工地上打樁機的一聲巨響，將我邈遠的思緒猛然扯回現實中來。我低頭看向我的作品，那些用淡墨點染的墨梅，不知何時已經干了。它們默默的盛開著，是風雪中的一隅寧靜。我用筆尖蘸了濃墨，在花上細細的挑出花蕊。梅，沒有華麗的盛裝，卻用淡雅詮釋了高貴。挑蕊，點苔，一枝墨梅終于完成了。濃淡相襯，墨香縷縷。我凝視著它們，笑了笑，一種全新的感覺似乎蕩漾在我的四周。我收了筆，將畫疊起來，包括旁邊一大堆練習稿與半成的“次品”。

　　一陣清風從陽臺飄入，我仿佛又嗅到了那夾雜在風中的，若有若無的淡雅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