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新意出枝芽
依舊是那一月,寒風已經呼嘯過,凜冽過,變得溫馴可親。窗外的天被層層白云占據,遠遠眺去,眼簾盡是蒼茫的白,透不過一絲光,也顯不出一點藍,空氣中彌漫著燥意,令人心里發慌。
慘白下的花叢中挺立著一株無名樹,流光走過的棕色樹干殘留點點痕跡,禿著身兒,黑褐色的枝椏盡頭沒有一分綠色,卻微微散發著縷縷生機,我看著這株樹,朋友在旁邊看著我:“這樹,也將要再次枝葉繁茂了,它見證著我們這個班,走吧,下個學期回來就可以看到了。”我點頭,快步跟了上去,心緒卻飄回了當這樹青翠欲滴時的我們班。
那是在九月,在那七分暖意三分寒的特殊時節,我們相遇了;在清風習習的相送中,我們認識了;還在鳥語花香的歡快中,烈日白云的守望下漸漸磨合了。新篇章的翻開有了新的故事,在一切的見證下我們組成了(十班)。窗外花叢中的無名樹,也在搖著它那綠進心脾的蒼翠,發出來自心底的歡笑。從此隨著我們走過一道又一道光陰。
新生的十班需要成長,成長的路上必會有障礙,障礙便是拿來突破。
還記得十二月的天是昏暗的,好似人到暮年的滄桑盡數涌出,悶到了心的最深處。
在這刺骨又煩躁的寒冬中,學校展開了初一的軍訓。
這么冷的天去軍訓結果可想而知,剛到基地,煎熬了一小時的冷水便瞬間沸騰,惹得教官不得不實行體能教育。我們十班的教官不是最兇狠的,卻也將班上最淘的三名同學提了出來,里面就有我。教官拿著哨子,一字一語道:“這么冷的天你們也可以鬧得這么厲害?!既然你們喜歡鬧,我就讓你們鬧個夠!”說著,右腳一掃,掃出一片磨砂地:“那三個鬧得最厲害的,先給我做一百個俯臥撐,最標準的!”當時我們就傻了,寒天凍地的,手都是縮在褲袋里打哆嗦,拿出來三秒不到就好似要結霜,還怎么做俯臥撐,這無疑是強人所難。我們想要逃避。但當看到教官鷹般的眼神時,不得不趴下,雙手撐在地上,整個人都在顫抖,心在痛苦地呻吟,淚水在眼眶里滾動,然后落下,濕了眼角,冷了心扉。教官在一旁冷眼看著,我們開始做了起來。
一個,手麻了一分,淚珠滴在冰冷的磨砂地上,滴出一圈一圈的痕印。然后兩個,三個……每做一個,手便多麻一分,心便冷上一分,地上便多出幾圈痕印。接著,二十個,二十一個……我已經堅持不住了,當我要停下時,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教官,讓我來分擔點吧!”說完,就趴下做了起來。是班長的聲音。想要放棄的我聽到這訇然之聲時,心中的感覺就好像是被一碗熱湯暖了身心,被一縷陽光亮了黑暗。
“逞什么英雄?讓你做了嗎!”他沒有停下。
“好,既然你想做,那就給你做!做兩百個!不過你做了也沒用,他們三個依然要做完一百個才行!現在的學生,像個娘們一樣,做個俯臥撐都堅持不了,身體素質這么差!”
我對教官的無情感到憤怒,于是我咬著牙關,緊閉著雙眼,雙肘漸漸往下屈,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仿佛要散架般。拼盡了所有力氣,卻只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手臂屈下后,已沒有力再將其拉回,只好任由身體無力地趴在地面上,大口地喘著粗氣,淚流滿面。我盡力了,我想,可我為何做不完,我不甘心。所以我想要站起來繼續做下去,這時,耳邊再次傳來一道聲音:
“教官,讓我也來分擔一點吧!”一位女同學說道
然后陸續有更多的聲音冒出來:
“對啊,教官,這么冷的天,誰做得了這么多!”平時班上最多話的人說
“我也來,教官,我們愿意一起做!”班上最矮小的一個女孩喊道
“教官,你最帥了!你就同意吧”我同桌笑著說
……
越來越多的人提出愿意分擔。大寒無雪,我們十班周圍似乎暖上了幾分。教官在一旁看著,看著全班為我們這三個受罰的人分擔痛苦,沒有說話。時間似乎被凍得凝固,空寂的林地沒有一絲雜音,只有寒風的狂呼,綠樹青葉的簌簌,和我們噴吐著熱氣的喘息。許久,教官嘴角動了,帶著一絲笑意:“好,很好,雖然你們的身體素質不怎樣,但這股團結力,凝聚力讓我刮目相看!我對你們接下來的五天充滿期待!現在,每人做十個俯臥撐,結束今天的訓練,本來下午還有體能訓練的,現在便宜你們了!”聽到教官贊揚的話語,我笑了,我們全班都笑了,凝固的時間被一浪一浪的笑聲融化。我同桌歡快地說道:
“哈哈,教官最帥了!”
“呵呵,是嗎?”教官玩笑的搭著我們的話。班長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嘴角微揚……
大寒無雪,似乎已甘愿繞開我們十班周圍。我知道,這件事后,十班會更加團結,會更加成長。
軍訓后接踵而至的是期末大考,窗外的無名樹在綠意盎然后也會凋零。
期末的考試很順利,散學典禮的那天歡呼響徹九霄,我們十班也在歡呼,歡呼我們輝煌的成績——各科年紀第一,總分年級第一。嘈雜的笑聲中突然傳出一句話:“看,那株無名樹禿了!”全班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余音繚繞。我們齊齊地看向窗外花叢里只剩幾片殘葉的無名樹,那株被我們當做班樹的樹已脫下所有衣服,禿著光滑粗壯的樹干,黑棕色的枝椏盡頭掛著稀疏的依舊青翠欲滴的殘葉。我們都感到傷感,卻無可奈何。我依稀記得,當這個十班都人走樓空,當這個十班最后一人離開,當這個十班最后一扇門關上時,無名樹枝椏上僅有的殘葉突然掉落,在寒風中隨之飄揚,最后融于土里。所有人走后,無名樹真的禿了
整個寒假我都沉浸在一絲對無名樹的悲傷中,直至與全班見證那個奇跡。
光陰如白駒過隙,我們又重聚在十班的班門前,討論著花叢里重新拾起衣服的無名樹。它仿佛更粗壯了一些,原本光亮的樹干上爬上了些許歲月,黑棕色的枝椏顏色愈加深沉,呈現出淡許褐色,這枝椏的又重新長出了綠葉,不同于凋零前,這綠葉帶點墨色,陽光透過,葉影斑斑,如傾灑著生命的墨綠,動人心弦,盡管沒了青翠欲滴的蓬勃,卻更是映襯成長過的我們。我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真摯的笑容,心中都已承認這伴隨我們成長的無名樹。
從此,這株特殊的無名樹守護著我們。每天總會有人坐在其下靜享凝結的時間,一人在這偎眼小憩,兩人在這低聲笑語,幾人圍繞歡笑嬉戲。課后的時間,對我們來說就是陪伴的時間,也是獨屬于我們十班的時間。最后至學期結束,至十班再次人走茶涼,班門緊閉,無名樹也再次將其墨綠的枝葉灑落,融入我們踏過的土地。暗暗蘊含的生機,待留到我們再次相聚時散發,顯露的是更粗壯的枝干,更多歲月的痕跡,更長的枝椏盡頭更深的綠。年復一年,從不違約。
直至那最后一次逝去。
永不會忘記那六月,分班的消息不知如何闖進我們十班,雖然老師極力否認,我們心底依然發慌。我看著窗外那綠的有點不尋常的無名樹,宛如黑色的綠深深扎進我鮮紅的心室壁,令我難以呼吸。我愿意分開嗎?我問自己,跳出的答案是沒有經過反射弧的“不愿”。然而現實沒有給我答案,一切都要在這壓抑的初二下學期結束后才能知道。于是,我們繼續著平淡或起伏的校園生活,直到期末大考前。
陪伴了我們兩年,從未有過失約的無名樹竟提前落葉了!
粗糙的樹干上的枝椏盡頭是被白云覆蓋的藍天,藍天下是深深感到不安的我們,無名樹下再也沒有幾人圍繞的歡笑嬉戲,再沒有兩人的低聲細語,也不再有任何人的依偎傾訴。仿佛它的凋落已意味著什么。
散學典禮上,響徹九霄的歡呼少了十班的聲音,拿了亞軍的我們看著窗外禿了的無名樹,想著已經確定的分班,心里五味雜成。這時,班長站了起來,環視著我們,說道:“同學們,既然分班已是事實,我們為何不嘗試接受?這只是分班罷了,我們依舊相聚在這個校園,不是嗎?要知道,我們十班的友誼,如一江春水源遠流長,似夜里繁星星火燎原。十班也許不再是十班,但我們心中映出的十班,就永遠都會是獨屬于我們的!”是啊,盡管分班,我們依然相聚在這個校園;十班也會永存在我們心底。我們在班上重新沸騰,重新歡呼,窗外,寒風呼過,無名樹似乎在簌簌作響……
如今是這九月,是七分暖意三分寒的特殊時節,站在十班的班門前,我看到了,一株無名的樹的粗糙樹干上伸展著黑棕色的枝椏,枝椏的盡頭,是一簇一簇青翠欲滴的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