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

　　請允許我用支離破碎書寫繁花似錦。

　　——序

　　還是同一棵櫻花樹，又是同一年櫻花肆意彌漫的春天。

　　兩個女孩站在不滿櫻花瓣的小道上。面容精致甜美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拉起另一名女孩的手。“蘇蘇，我的好妹妹莫蘇蘇，跟我一起回家吧！爸爸在等我們呢。”莫蘇蘇倔強的目光對向天空飛舞的紛紛花瓣，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扯出被緊握的手。

　　“他是你爸爸，不是我的，我的爸爸早就死了，他不要我和媽媽了，那年這個時候，他推開媽媽抱著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死了，他死了！錦書，我不是你的妹妹，是你媽媽搶走了爸爸，我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近乎撕心裂肺的怒吼，錦書無言，呆立在原地。“她還是恨我，我依舊不能接近她，我用一生去償還她，夠了嗎？莫蘇蘇，現在的你讓我如何去償還？”她低垂下頭，顫抖著長長的睫毛。

　　櫻花依舊似錦，在空中飄飛。

　　莫蘇蘇還是像貓一樣靈光的女孩，開心或悲傷，被她藏在心中最深處，掩飾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唯一不能控制的便是那個所謂的爸爸勸自己回家。

　　她會像瘋子一樣的號啕大哭，止不住地流淚，為自己的媽媽流淚。

　　說實話，她還是挺感謝錦書的，錦書為她付出不圖任何結果，她的任性都可以在錦書面前展現得一覽無遺。錦書為她付出的愛和精力比誰都多，她不是不明白。

　　錦書走過去，為莫蘇蘇抹去淚水，摘取頭發上落的櫻花瓣。

　　“我的好妹妹，我親愛的蘇蘇，我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的付出，但是，爸爸是在關心你，愛著你。你要是答應，我隨時帶你回家，行嗎？”

　　莫蘇蘇眼淚一顆連著一顆的滴落，為自己哭，為媽媽哭，也為爸爸和錦書。

　　轉身離去，裙角飄起，留錦書站在原地。望像背影。

　　櫻花依舊似錦，在空中飄飛。

　　推開家里的木門，腐朽的氣味撲鼻而來。散發著老房子特有的濕潤氣息。媽媽扶著身邊的桌椅慢慢走出來，無神的眼睛撿到莫蘇蘇后閃出片刻光芒。“蘇蘇，你回來了。”緩慢而蒼老的語調。爸爸走后，媽媽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斑斑白發爬上雙鬢，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莫蘇蘇一陣接著一陣的心疼，曾經的媽媽是那樣的美麗，一夜間竟紅顏老去。媽媽無力的苦笑，又走進屋中，靠在沙發上慢慢地翻看著一本書。

　　走進自己的房間，從窗外望見那棵櫻花樹。不遠處的別墅就是爸爸現在的家，錦書住在那里。那么近的距離，一步也沒有踏入過。

　　櫻花是那么殘忍而嗜血的植物，若是在她的根下埋下尸體，來年花開更為茂盛。媽媽對莫蘇蘇說過，她死后要用自己腐化的尸體去滋養這棵櫻花樹，讓櫻花代替她看著莫蘇蘇長大。媽媽那么喜歡櫻花，春天開放似錦的櫻花。

　　此刻的錦書在陽臺上默默望著莫蘇蘇，那個讓她心疼的女孩。視線癡然地望著，突然視線模糊，淚珠一顆一顆落下。

　　本來能夠平穩地度過一段時間的莫蘇蘇的生活又被突發事件打亂。

　　現在的她，悵然若失地站在醫院急救室門口。

　　媽媽上午在家中突然倒下，頭撞在茶幾角上，剎那間血液迫不及待地噴涌而出，粘稠的開滿一地血紅花朵。莫蘇蘇被嚇的呆若木雞，只能手足無措地哭喊著撥打120.

　　錦書和爸爸聞訊趕來。錦書從后面抱住呆在那里的莫蘇蘇，“親愛的，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爸爸把頭埋得低低的，他在傷心嗎？

　　推開錦書，莫蘇蘇撒腿向櫻花樹跑去。不管一旁路人冰冷怪異的眼光，也不在意開車差點撞向她的司機的咒罵。她一路歪歪斜斜，像是被風吹得無力只得搖擺的草。她摔倒在櫻花樹下，倒在一大片櫻花瓣下，三月的櫻花越發顯得嬌艷，像錦一樣華美。

　　莫蘇蘇還是忍不住了，哭得聲嘶力竭，淚水一顆綴連著一顆，打在一地繽紛上。

　　錦書趕過來時，莫蘇蘇哭得沒力氣，肩膀上下聳動著，像只受驚的小貓。

　　將地上的女孩擁入自己的懷抱，錦書一語不發地陪著她一起流淚。空氣被凝固，壓縮成團，在心里存放，壓得喘不過氣來。抱緊，似乎懷里的女孩即將消失不見，心里被她的淚水一滴又一滴地燒灼著，一個又一個流血的傷口，止不住的疼痛。

　　“蘇蘇，不用怕，姐姐來陪你。上帝將你賜給我，我永生珍惜，我愿意為你放棄一切的一切，我什么都愿意與你一起分享。我們本就是雙生的花，我們都會成為對方的天使。你要什么，我給予你什么，這樣夠嗎？”錦書對著莫蘇蘇耳邊呢喃，溫暖著莫蘇蘇的心。“錦書，我的姐姐，我將用我的余生全部來愛你，就算支離破碎，就算鮮血淋漓，就算我死去也依然愛你。”莫蘇蘇在姐姐的懷抱中許諾……

　　櫻花依舊似錦，在空中飄飛。

　　“媽！！！”莫蘇蘇抱著媽媽的軀體放聲哭泣。

　　那張蒼白面孔失去了美麗光澤，曾經那么美麗的女人一天一天迅速老去，然后一人孤單死去，只留下頭發凌亂不堪的莫蘇蘇滿是淚痕的臉頰，一身的憔悴。

　　櫻花默默無言地對著彼此看著，看不見她的心。

　　人兒已經逝去，留下的只是無限的哀傷。

　　黑色的喪衣，白色的頭花。莫蘇蘇斜坐在媽媽櫻花樹下的墳頭，用手撫摸著墓碑，依舊面無表情地沉默。錦書暗暗站在她身后，垂直眼簾，安靜地如一朵沉睡的睡蓮。

　　莫蘇蘇擺弄著裙角的流蘇。“錦書，靈魂會在天堂得到永生嗎？”

　　錦書笑笑，“親愛的，靈魂會在天堂過著幸福的日子。”

　　坐在地上的女孩向錦書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揮揮手。“錦書，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里就可以了。”心中的壓抑一發不可收拾，笑得連自己都感覺得到那么的牽強。錦書只得無奈地轉身離去，裙擺撫過莫蘇蘇的臉頰。沒注意。此刻的莫蘇蘇想的是，媽媽，你在天堂會孤單嗎？

　　親愛的錦書，對不起，這是最后一次任性了。

　　當作，是離別好了。

　　從口袋里拿出藥丸，微笑著，含入口中。倚在櫻花樹下安靜的沉沉睡去。

　　睡得沒有任何的夢，格外香甜。醒來，便會重新得到幸福。

　　坐在沙發上，盯著鐘表，一分一秒地度過。三小時。夕陽露出了殘光，卻依舊沒有撿到妹妹的身影，錦書起身尋找。無奈著倔強的孩子。一身米白色裙子，擔憂掛在眉頭，女孩腳步格外凌亂。

　　錦書遠遠地看到了樹下的莫蘇蘇，跑去拉起她的手。“蘇蘇，快回家吧。”話音未落，卻發現緊握的手各位地冰冷。向下瞟去，兩句話像刀一樣刺進五臟六腑：

　　錦書，你說靈魂將在天堂得到永生，對不起，我先走了。

　　對了，你說可以為我放棄一切，也包括生命嗎？

　　蹲下身子，俯下去親吻女孩冰冷的額頭，為她撫好散落的發絲。對她的耳邊呢喃：“蘇蘇，我愿意為你放棄生命……”

　　那塊尖利的石子，錦書毫不猶豫地刺進心口血液噴涌而出，一地的鮮紅。抱著莫蘇蘇，錦書的米白色裙子染成紅色，干了之后會像最純正的黑色的血液，此刻艷麗地無法睜開眼睛。血流淌在身旁，粘稠著，翻滾著，一生中最美麗的花，正在盛開。

　　錦書，你這個傻孩子，傻的連天都心痛，你知道嗎？你身體下面還有一句話：

　　親愛的，即使你愿意為我放棄生命，我也只愿意你好好活下去。

　　櫻花吟唱著這個春天最后的絢爛，明年這個時候將跟家燦爛，依舊似錦。血，肆意流淌，好一幅燦爛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