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呼啦啦地飛
這是一個安謐且嘈雜的夜晚。
我坐在床上,旁邊大開著的窗戶吹進的冷風(fēng)帶著些細小的雨絲落在地上凝聚成一灘小小的水漬。屋檐掛著的水滴就這樣滴滴答答的砸在一樓頭頂蓋著的藍色鐵皮棚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不知有沒有擾亂誰的夢境。
我赤腳走到窗戶邊,透過一根根的鐵柱看著被橘黃色路燈暈染著的夜色時,我像是一個憂傷的罪犯,用看完了一本《圣經(jīng)》的眼神凝望這個昏昏欲睡的世界。被罪惡和希望同時包裹著的混沌球體在遠古時期被一個名叫夸父的巨人劈開了后,我們就從此開始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每當(dāng)我想起《圣經(jīng)》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一副安東尼同名油畫。
華麗破舊的哥特式教堂被沐浴在黃昏的暮光下,二十六個尖塔直直地指向被火紅的云霞翻涌滾燙著的蒼穹。一群灰雁急促的掃過天空,掠過樹林。穿著厚重的黑色袍子的年輕牧師逆光站著,他節(jié)骨分明的手輕輕地蜷著。亞麻色的卷發(fā)披散在胸前遮住了那枚精致的十字架,他微微垂下的眼瞼落下一片陰影,刀削般深邃的臉龐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fā)著青春的生命氣息。暮光將灰雁的影子投射到他的黑袍上,像是裹著斜陽的一場無可奈何的送葬。牧師的身后——連著教堂的另一邊,只是一些殘垣斷壁。
我每看一次就一次次的灼傷我的眼睛。那幾天,我一閉上眼,夢境里全是那個牧師微抿著嘴唇倔強著憐憫的樣子,還有那片沒有被畫上去的完整的廢墟和大片枯黃的草地。我突然想著,那座漂亮陳舊的教堂背后是不是還有一片被柵欄圍繞起來的墓地。那里整整齊齊地葬著許多生命曾經(jīng)漂亮的年華。
在我的記憶中,很多人的面容都隨著時間的抽絲剝繭而變得模糊不清。他們明媚嬌嫩的臉龐就在我的記憶里被撕扯成零零散散的碎片。
飛向遠方,化作蒸汽。漸行漸遠。
但也有些人,他們在你心里變成一棵不大不小卻枝繁葉茂的樹。
當(dāng)你準備要將他們連根拔起時,就只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張牙舞爪的向你昭示著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就算是時間的灰塵也不足以將他們淹沒。如同七堇年在《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防锏脑挕覀儠鯓酉肽钏?我們會怎樣想念它并且夢見它/我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見它。
像是一場時間與記憶的拉鋸戰(zhàn),而我們堅韌的腦神經(jīng)就是連接兩端的繩子,永遠永遠地活在愛與痛的邊緣。
我泡著廉價的咖啡,騰騰而起的熱氣讓我看不清鏡子里自己的面容。雨在自己的房間里想下就下,我躲在它的窗外悄悄地聽。
記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句話:我們既沒青春也無老年,就像午后的一場睡眠。把兩者夢見。
飛機飛在空中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紅色的燈光閃閃爍爍。我看著它劃開厚實的云層,帶著我的青春,呼啦啦地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