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誰寄錦書來
2019年元旦的到來還有些日子，性急的熟人就發(fā)來了賀歲的短信。節(jié)日的短信，合轍押韻，順口吉祥，你轉(zhuǎn)我，我轉(zhuǎn)你，最后弄不清都是誰發(fā)的。這種短信讀多了，我的感覺就像吃了一嘟啦一嘟啦澀澀的青葡萄，酸了牙倒了胃。手機短信缺少手寫書信的親情友情真情。可現(xiàn)在電話、手機、網(wǎng)絡(luò)、聊天工具、電子信箱，交往的工具應(yīng)有盡有，天涯變咫尺，地球成小村，寫時讀來均充滿溫馨的書信，早已成了“明日黃花”。
我們民族有書信傳情交友的悠久傳統(tǒng)，翻開古色古香的詩集，有關(guān)書信的記載迎面而來。“尺素如殘雪，結(jié)為雙鯉魚。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書。”“憑君莫射南來雁，恐有家書寄遠人。”“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jù)。”這應(yīng)該就是“魚雁傳書”的美麗傳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此書未到心先到，想在孤城海岸頭。”“江水三千里，家書十五行。行行無別語，只道早還鄉(xiāng)。”“開拆遠書何事喜，數(shù)行家信抵千金。”這里記載的是對親人的思念之情。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fù)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fā)又開封。”“東望山陰何處是？往來一萬三千里。寫得家書空滿紙！流清淚，書回已是明年事。”詩里說的應(yīng)是家書的珍貴和捎寄的艱難。“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李清照在這里運用回文織錦、雁足傳書的典故，所表達的是對趙明誠所寫情書的期盼……引用這么多詩句，無非是表達我對書信記錄下那段幸福時光的懷念。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轉(zhuǎn)展于莒南縣幾處鄉(xiāng)村中學任教。友人、同事、學生的書信，給了我友誼、支持和力量，對我做好教學工作幫助很大，對其中的幾封信至今記憶深刻。那些記錄著情感的脈絡(luò)與紋理的書信，有如飛過花海的蝴蝶，在記憶里翩翩起舞。初二時班里有個漂亮女孩，開朗陽光，學習專心，成績優(yōu)秀。有個階段卻變得沉默寡言，我悄悄觀察她，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一次批作文，發(fā)現(xiàn)她夾在作業(yè)中給我的一封信，我這才明白她近段變化的原因。“也許在很久以前便注定多少還算美麗的女孩總是命運多難，而且美麗的女孩常常傲氣，常常任性，常常在事業(yè)上一無所成，因為美麗的女孩只注重打扮，因為美麗的女孩常常是禍水。幾乎所有人眼中都是這樣的，我也一直為這所困惑，因為我便是這其中為人‘所稱道’的一個。
在這兒我常常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那種局面，我拒絕了所有的相約，因為我還胸有點志，我沒有能力處理這一切”知道了問題的結(jié)癥，我悄悄回了她一封信（可惜所寫內(nèi)容忘記了），對那個男孩，我也是不動聲色的給他寫了一封信，點到為止。就這樣兩封短信，解決了問題，盡管我沒有再問過這位女孩，寫在她臉上的陽光和燦爛就是說明。
有時寫信、寄信、盼信、看信，是焦灼不安的，同時也是幸福快樂的。有這樣一封信，讓我體會到了這一切。有個學生考了一個不理想的學校，又上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專業(yè)，再加上母親突發(fā)疾病，他認為這一切都與他有關(guān)。他給我寫的信中有這樣一段，“老師，不管發(fā)生什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說呢？我沒想到給你寫這封信，但我怕沒有機會寫，從而也失去一個讓媽媽傷心的機會。我一直想對媽媽說，其實人死了并沒有必要傷心，因為死去的人并不痛苦……但我一直不知道怎樣開口對她說。老師，也許有一天你會告訴她的，你會嗎”且字跡有被淚水打濕的地方。
我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個時候沒有電話，連夜寫了一封幾千字的長信，天還沒亮我就跑到鄉(xiāng)里的郵局去郵寄。接下了就是忐忑不安的焦躁等待。一周后他的信來了，信封的背面上，他用粗筆重重寫上“老師春天來了”幾個大字。沒讀信，我就明白他想通了。至此我才舒了一口氣……
我還和一位學生合作寫過一封匿名信，每想起這封信，一股久違的甜蜜和溫暖就會溢上心頭。學校里有位年輕教師，英俊瀟灑，語文課上的特棒，很受學生歡迎。就有一個毛病，喝酒時無節(jié)制，酩酊大醉后，出了很多洋相，為此多次受到領(lǐng)導(dǎo)的批評。酒醒后下決心一定改！可端起酒杯什么都忘了。同事苦口婆心勸過，效果也不佳。當他又一次醉臥宿舍時，我模仿學生的口吻給他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課堂上我們對你崇拜極了，你的瀟灑、你的口才、你的書法、你的博學我們處處模仿。用高山仰止來表達我們的感受，一點也不為過。但你一次次的醉酒，我們?yōu)橹鲋沟母呱奖浪恕Ｎ覀冏鲥e了事，你說恨鐵不成鋼，那你自己呢？一個才華橫溢的男子漢，就戰(zhàn)勝不了一杯淺淺的水酒？落款是：一個曾經(jīng)敬仰你現(xiàn)在又讓你傷透了心的學生。
寫成后，我找來一位學生，用作文簿上扯下來的紙抄寫了一遍，從門縫里塞進他的宿舍。酒醒后他讀過這封信，震動很大。他先是翻遍了任教班級學生的作業(yè)，想弄明白是哪位學生寫的信，對這位學生表示感謝。我坐在辦公桌前一直偷笑。這封信作用很大，他時不時的翻出來讀一讀。從此他像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端過酒杯。（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他，萬一看見我的這篇文章，希望理解我曾經(jīng)的良苦用心。）
歲月悠悠，給我們帶來期盼希望幸福時光的書信，已遠離我們而去，剩下的只有綿綿的思念。在久遠的歷史上，我們民族產(chǎn)生過一封封影響巨大的書信。像選入中學課本的《報任少卿書》、《與山巨源絕交書》，《報劉一丈書》、《答謝中書書》、《與宋元思書》等，篇篇都是膾炙人口，讀過每每發(fā)人深思。在中國近代史上，影響巨大的，莫過于林覺民的《與妻書》。我們后人從中受益匪淺。愿忙碌于紅塵中的人，閑暇時拿起久違的筆，給父母，給朋友，給師長，給后學，寫一封信。寫一寫生活的苦與樂，寫一寫親情友情愛情的溫馨與幸福，留給歲月一篇篇唯美而純真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