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北極以北
“現實總是讓人傷感,如果可以一直活在夢里就不會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深處露出了平時藏起的哀傷。
我低下頭稍作思考,說:“直子。”
“什么意思?”她把腦袋輕輕一斜,滿臉疑惑。
“就是《挪威的森林》里的女主角啦。如果她能一直在夢里,應該就會活下去吧。”我說。我知道她曾看過這本書。
“為什么這么說?”
“只是看書時有這樣一種感覺,感覺直子本來和她的男朋友一直活在一個夢里。男主角渡邊是他們的朋友,常常在這個夢與現實的邊緣和他們玩耍。后來直子的男朋友自殺,直子便一個人活在這個夢里,只有渡邊偶爾會進去拜訪她,于是兩人漸漸有了感情。”
我頓了下,看到她正雙眼有神地看著我。于是我繼續講直子的故事。
“但是渡邊一直在夢與現實間徘徊,所以她也就通過男主角與現實相連。我想,她既愛著男主角,又從男主角身上看到了現實。所以嘛,就像你說的那樣,現實總是讓人傷感。”
“你說的挺有意思,”她微笑著說,“你覺得女主看到了怎樣的現實呢?”
“她曾經的男友,一開始是和她本身就屬于這個夢里的事物。我想,她最后明白,男主角渡邊并非屬于這個夢,因為男主角可以穿梭在現實與夢之間。”
“你說的越來越像奇幻小說了。”她笑道。
“別笑嘛,本來就很像。”我說,“在小說中,某個夜晚,直子一絲不掛地站在男主角面前時,仿佛就像將自己和夢完整地展示給男主角看一般。而在那一刻,周邊的環境也漸漸變得美麗與神秘,根本不像現實。那時,如果男主角能融入直子的夢中,成為夢的一部分,直子最后應該就不會自殺了吧。”
“唉……”她忽然嘆了口氣,“但她最后還是死了。”
她的口氣平淡,就像是談論天氣好壞。這讓我感到些許的恐懼和傷感。
“抱歉!”我馬上雙手合十向她道歉。這把她嚇了一跳。
“為什么道歉啊?”她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剛才覺得你心情不好,本想轉移到有意思的話題上,結果效果好像適得其反啊……”我嘆了口氣,“總之,抱歉抱歉再抱歉!”
“什么嘛!”她手輕掩著嘴,笑了起來,“心意領了,抱歉還是免了吧。”
“謝主隆恩!”我裝腔作勢地鞠了個躬,這把她逗得又笑了半天。
看見她笑,我便安心了不少。她的笑容很美,但卻是個悲觀主義,平日她一個人時便愁容滿面。笑一笑總會對她有好處。
“話說,”她臉上笑意還未褪去,“你怎么忽然想起直子了?”
“我想,或許是因為,當時在看到書里的她時想起了你吧。”
“快呸掉!”她忽然撇起嘴說。
“怎么了?”
“她最后不是自殺了嘛,說這話多不吉利。”她一副抱怨的眼神盯著我。
“不用的!”我笑著對她說。
“……為什么?”她眼中的怨念明顯上升了一個等級。
“讓我成為你的渡邊吧!”我堅定地對她說,“當然,和男女朋友那方面無關。”
她微微一怔,然后就一直沉默,直到她離開前,都沒有再說話。
離開前,她問我:“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常常來找你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因為啊,只有你。”她嚴肅地看著我的眼睛說,“只有你會對我談論這些事。”
“什么事?”
“就是那種深刻,也有些意思的事。”
“好吧好吧,我反正是一大怪人。”我笑著聳了聳肩。
“對,你就是一超級大怪人!”說完這些,她便揮手道別,朝著她的教室一路小跑,最后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她一個人吃飯的身影,想起她一個人玩耍的身影。一直一直,她都是一個人。但我并不覺得那是落寞或是孤獨,因為在時間洪流的沖刷下,許多感情都磨洗成了習慣。
我不清楚她習慣獨自一人花了多久,我只知道她獨自一人已久。
我深吸一口氣,感到體內傷感的情緒漸漸融進那些吸入的氣體里,然后我將它們緩緩呼出,負面情緒在心底只留下淺痕。但我明白,很多事情依舊存在著,并非只是一次深呼吸后便會消失。
我忽然想到了她的笑容,然后我問自己,那笑容是否與此相同。
她此時是否還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