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讀夜之斷章,滋滋無聲
月,孤零零的,懸在半空,毫不分神諳讀夜的章句。天幕,星,寥落,屈指可數,彼隱此顯,彼顯此隱的,不像在聆聽,如沒有休息好的疲憊的眼睛中的光。不過,物之觸動,不乏,總見形之者,象之者。至少,墨而冷的葉兒,莫若蘭閨女子的情話只在衷腸迂回,到不了齒下唇邊,僅在風的微拂下,不乏一些類似光澤的應許。其親切,卻不曖昧;其清冷,卻不傷到人心,一切都在月的包容和寵幸之中,月都為之作了適度的修飾。
無論如何,這有月的夜,寂寞亦是一種糧食,一種可被心靈可以消化的食糧,其因其微苦而甜著?傄姷梅品浦,薄薄的沾附于自然物的表面,滋滋無聲。也見孱弱緩慢的飛行,本欲稀釋夜的微涼,反而成了夜的述說者,帶著幽秘的信息,撩動夜埋伏的內容。沒有更合理的詮釋,也為夜的諸多“不見”畫影圖形。
一幀煢煢之影,于消瘦的月下,躑躅。而蘸了月輝的落葉,少有動彈,若舊痕陳跡上的塵污,掩了原有的顏色。季節,已是一道深壑,隔斷深壑兩側的呼喊。
一張嘴,因夜色漸濃而緘默,夜中似乎多了更多禁忌,不許出聲,更不敢說話。心動著,一些欲語之辭,在心的瓣膜之上游離,然后剝落。
可以說,夜是消聲器。夜之物,皆有此功效,其消減了某些紊亂無律的音頻,亦傳遞著和諧的、僅有心靈傾聽得到的聲息。何況,人的感覺,亦可布置另一番夜的景致,亦可讓景致中的顏色發出柔和的光線。相近顏色的呵應,對比顏色的彼此容納,居然,它們可以激賞生物,而釋香之幽微。心里之念念,不再有重量,可以無限的旅行?梢宰屓酥季w,有一個空茫的容量,而不至于受到阻隔,羈系或者束縛。
這還算是可堪的夜吧!但,夜不被掌控,仍以巨大的容積,包容萬物,甚至萬物之性靈。其以無隙之隙,任人有所到達,從而感悟。
月,巨大的眸子,觀賞著夜的細節,亦在導演夜的劇目。我不為夜的劇情發言,對于夜中諸物之間的親疏,我不能合理判斷。我只求在夜里,所有的黑,不會成為眼睛的屏障,我仍舊可以行走,可以嗅到黑漆中的芳香,甚至把黑當做可以儲存的燃料。對于月深遠的演繹,我已經被物化,被它假設,或被其援引為例,以致于我不可以對月長望,否則,我的眼睛就濕漉得失去視覺。我將不能自主,將被月深染,而成為月的道具。
夜的纖翳,輕而無塵,繪畫出天穹的冰藍,齊山脊的一種懸浮,似靄非靄,不知道是因為月光穿透之故,還是其本身就可以發光之故,像是霓裳上的細細的珠子璀璨,婉約地抒情。于月,夜中諸物,可以是經典中的文字,月閱之而尤晶晶生輝,如是空冥中亦有機趣,裊裊而與月的光澤響應。這時候,夜不再是岑寂的,諸處皆是迷宮,你可以隨便進入,皆能看見諸多精妙。
雖然,蓑翁聚精會神也難把斷續的方塊,拼成一間屋子,生發暖氣,卻走了一個反向,“輕松”失去了一些恬靜,沸亂的元素合成約約的酸澀,開始環行于方塊筑成的迷惘。
這種迷惘,好象一個人找不回折身而返的途徑。無論多少的迂回嘗試,無論怎樣運用記憶的“老馬”,得到的卻是更大濃度的模糊,難以尋到故事發生的場景。人,總在行走中的人,因為有方向而行走,卻在行走中失去方向,最終迷失自己。君不見,一個窮于尋找的人,什么也沒找到,最終把自己丟失。走遠的人,已經在天涯之遠,他們只能憑依心中的思念撫摸往昔,以鄉音或方言的方式搜索曾有的失落。
人,惡近而好遠,厭實而慕虛。不是嗎,眼前是景非景,總得去遠方,以陌生的環境為風景,淺嘗輒止的,何嘗是身心的融入呢?
人,現實中的人,把自己看成風景之外的人,其實人皆在風景之中。眼前諸人諸物,人文自然,皆是風景最最重要的因素。所謂風景,乃是身心與物相協,或心象與物象融而為一之影狀。所見皆物與我有緣,有緣之物皆為心著色。
蓑翁于日與夜的分野,卸下思慮的輜重,護膝盤坐于含秋忍冬之枯。稀落的行人,高空時掠之飛羽,不懂我的孤僻。野逛的頑童有近我之念,但又怯我之怪異,于不近不遠處,投我以惑而不解的目光。
面對童稚之無邪,蓑翁的心胸開闊。因此,我調好心弦的每一根,把童稚之無邪換成心弦上的詞譜,席地仰目,或吟或誦。
蓑翁可以回答他一千個以上的問題。只要他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會這樣快活?
不甚明朗的星閃爍之辭,似乎不能補全夜的斷章。醒,缺失能量的醒,卻是沒法參透夜之疑惑,稀釋夜的濃度。悟,頓然之悟,只是天之額際,飄來的一絲云,倏然,又飄散。其形其色點亮的情緒,不可持久,做就幾個時辰的心境。即使,星的光不能成其為一種照耀,不能讓我看見纖毫之變化,但,這無機中的有機,似乎比眼睛的睇眄,更能牽引幽思。
蓑翁,正是農閑之際的人,所有的農具,匯總于雜沓的茅檐,冷冷之澤,灰灰之色,似乎譏諷我之惰性。
老牛偶爾的長吆短喝,似乎在申述它的期待,催促耕作的興隆。于老牛言,沒有“耕作”來活動筋骨,乃是一種折磨。
或秕或飽的食糧,于蔬而不葷的餐桌上,相會,喂養總欠豐肥的羹箸。以極其樸素的形式,餉慰饑荒。
風破之紙窗,仍沾滿風的印跡,坼裂之痕若弦之張,嘈切附于其上。這窟窟窿窿,接通的內外,已經超過感覺侵略的范疇?菽局溃谝欢浠鸹ǖ囊拢史盍溯x煌。但,蓑翁并不感恩枯木對夜的驅趕,因為它的灰燼,比夜更暗。
體驗,思考;思考,體驗,以及其它任何的手段,都不能逃離夜之封鎖。彷徨中求證,似乎不可能抵臨本真,何況夜的深濃,遮掩了思維的眼睛,更何況夜的釅凝,也讓“體驗”結了一層疤,以致微弱的動作也會有一種入髓之痛呢!黑凄之中的觸摸,似乎笨拙麻木的十指,不能傳真,聯絡心腦之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