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高士臥,月下美人來
早聽過“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句子,說是“梅妻鶴子”林逋的詠梅名句,曾反復誦讀過這兩句,卻總不得其中真意。但對林逋終生不仕不娶,自謂“以梅為妻,以鶴為子”卻是印象深刻的。
前人詩詞,田園歸隱是一大主題,讀的太濫就覺得并沒什么大不了的。況且,在一生那么漫長的時光中,大概會有很多個瞬間的歸隱之意吧。后來,年少的懵懂漸漸褪去,開始了解其中的抉擇舍棄。萬丈紅塵總有幾多枯澀,也有太多難以割舍的眷戀羈絆,哪能就那么干凈的轉身?那些看似瀟灑淡薄的隱逸背后,總有太多不同尋常的孤寂清苦,不然又怎會有陶淵明“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
主人解余意,遺贈豈虛來”的感嘆。那些抉擇舍棄,愈加讓我覺得心向往的歸去大概只是現實之外美好飄渺的夢。可在和靖先生那里,一切似乎并不只是詩與夢,桃源也并不只是一時的情系。而是“然吾志之所適,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貴也,只覺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的一生執念。
心中有執念堅定,我想抉擇也許就并不是件艱難的事,這樣的人也并不會孤寂。瀟灑的轉身,背對煙火俗世,20余年的足不及城市,終生的不仕不娶。這樣認真執著的人,欽慕之余也令人嫉妒。不是人人都可那般,一個執念,一生純粹的選擇。
在他的心中,看到的大概只是,門前臨水飛舞的白影和月下浮動暗香的清姿。世人欣羨舉案齊眉的梁鴻孟光,可我覺得那其中到底是少了溫情脈脈,還是和靖先生的以梅為妻的情懷更動人心弦。世上無數美好的風景,到最后終是淡成背景遠去;那些動人的樂曲亦不過是曲終人散的悲涼。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不畏世俗的相愛,到底還是一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的寥寥家書,另一個“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凄凄復凄凄,嫁娶不相啼”悲涼感慨。“若得阿嬌為婦,作金屋貯之”的誓言終究也散落在風中,只剩了長門哀怨。和靖先生雖讓人覺得是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可到底不是清心寡欲的冷漠。無數詠梅輸給了他,也并不冤。單純真摯的欣賞,時過境遷后不變的情意,他的身上安放著人世最初的美好,喧嘩止步。
想到了“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的詩句,撇開詩意,用來襯他倒很合宜,意境清美。對于和靖,不知在無數時光中,是否有過一瞬的后悔。林中不只一條路,余下的每一條都是美麗的風景與期望。走得久了,雖知道迷惘糾結無用,但也還是無可回避。細想,和靖或許是留有想象,但后悔糾結應是沒有的。疑惑糾結的,是我。其實,最美的風景,一直都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