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餐風飲露、聲名遠播的蟬,鳴叫高亢而嘹亮,絕對是盛夏歌壇最具實力的選手。
酷暑難當,正是萬物瘋長的時節。無論是正午還是傍晚,堤岸村邊,綠柳碧桐的枝條上,小小的精靈,弓著身子賣力地歌唱。遠處近處,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這時的世界簡直成了音樂的海洋。田野里,芝麻開花,大豆露角,玉米高高地揚起紅纓。蟬鳴不僅是為莊稼吶喊助威,更是對豐收的熱情禮贊。歲月如歌,留在我記憶深處的蟬鳴,終生難忘。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八百多年前,大詞人辛棄疾夜行黃沙道中,對于蟬鳴的描寫,意境親切,如影隨形。我的記憶屬于白天的中原,詞人的感受則是深夜的江南。我無意與詞人相提并論,只是想借此強調蟬鳴一如既往,歷史的回聲永久蕩漾。蟬鳴是天籟之音。歌唱,原生態的歌唱,從來就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記得央視著名主持趙忠祥曾寫過一篇《風雨蟬鳴故人情》,講述了自己在井岡山夜聽蟬鳴的情景。說井岡山的蟬鳴,有驚人之處,發出的聲音不同凡響。
一個聲音竟有兩個音部,前者低,嗡嗡然,頗像薩克斯管奏出的布魯斯曲調,暗啞哽咽;后者高,錚錚然,像鋼琴的強音,更像一支老竹管被敲擊的圓潤的梆梆聲,洪大而高亢。我想,各地的蟬鳴固然有細微的差別,但主要原因還是人的境遇不同,感受也就有所不同。
同是唐代詩人。駱賓王因反對武則天,身陷囹圄。在獄詠蟬,觸景生情,發出了“霜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的感慨;李商隱糾纏于牛李黨爭,清貧孤高,流離輾轉,難免會有“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的遺憾。同是聞蟬而鳴,各自鳴叫的,其實都是詩人自己的憤恨與不平。
蟬,自然界的一蟲;鳴,一種自然的發聲。法國昆蟲學家科普作家——法布爾,從生物學的角度給我們提供一個科學的答案。蟬是天生的歌唱家,它幾乎是為歌唱而生,在它翼后的空腔里就有一種像鈸一樣的樂器。
蟬又非常喜歡唱歌,為了歌唱,它仍不滿足,又在原本狹小的胸部安置了一種響板,以增加聲音的強度。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巨大的響板,使得生命器官都無處安置,只能將它們壓緊到身體的最小角落里。這種為藝術而獻身的境界,真是令人感佩。
“四年地下黑暗的苦工,才換來一個月陽光下的歌唱”,這就是蟬的一生,也是一位科學家對蟬這種昆蟲贊美的由衷表達。想想自己,當年求學,為問題得不到解答而發愁,卻怨“知了知了”叫個不停。
更有甚者,據早年的報道,南京某地高考期間,竟有家長聯名要求公安驅趕考場周圍的蟬的事情。我們是多么幼稚和可笑。愛子心切,高考又是人生的重大轉折,為孩子提供一個安靜的環境可以理解;但是,試想如果我們的孩子連這種考驗都難過關,那么人生的道路上遇到的各種艱險又該如何?我們這種舉動,對于蟬——一個幼小的精靈,是多么幼稚和可笑!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如今,住進了高樓,林子沒了,山也遠了。悶熱的夏天,沒有了“吱吱——吱吱——”的蟬的鳴叫,該是多么的單調和寂寞啊!人聲嘈雜,車水馬龍,有時真讓人頭昏腦脹。我懷念,沙土地上炎炎烈日投射下的稀疏的柳影;我懷念,高高的枝頭迎著陽光傳來的陣陣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