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記憶
可能是由于年齡的原因,近來晚上躺在床上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童年時家鄉古城的記憶像一幕幕電影浮現在眼前。
我的家鄉名字叫義縣,古稱宜州。它自秦時設郡、漢武立縣,迄今已有兩千余年歷史。古老的小縣城在上世紀60年代初期,東、南、西、北都可見到那被碩大的青色墻磚所包裹、用黃土夯筑的四道相連的城墻。它雖已是殘垣斷壁,時斷時續,但依然保留著古老的風貌。我就讀的文昌宮小學地處城墻東南角。這一處城墻高聳,城墻頂端寬2至3米,厚實而堅硬的據說叫石膏石的硬殼覆蓋其上,顯得異常結實。老人們說,過去城墻頂上是車道,在那上面可駕馬車行走。我們男孩子淘氣得很,常常偷偷地結伴艱難地爬上這段城墻,采摘墻頭上那鮮紅的“狗奶子”,在那寬闊的城墻上面跑來跑去,嬉鬧追打。玩過了以后,站在城墻上遠眺,處處生機盎然,確有“一覽眾山小”之感。近處的南禮拜寺和遠處的廣勝寺塔、奉國寺、北禮拜寺、火車站的水塔等高大建筑物盡收眼底;城根底下環城的護城河,河水清清,河兩岸垂柳成行,枝條隨風搖曳;城郭內一片片民居錯落有致,炊煙裊裊。站在這段高高的城墻上,隱約看到斷續的城墻把個小城緊緊地包圍在里面,形成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古城。
古城雖城墻已殘破,然而除了南門(永清)因戰火消失殆盡外,東城門(熙春)、西城門(慶豐)、北城門(安泰)三個高大的拱形門洞依然保存尚好。門洞內、外墻用大青墻磚砌筑而成,更顯得威武挺拔。城門洞內地面用鵝卵石鋪著美麗的圖案,經年累月,光滑閃亮。在這里,“叮當、叮當”的馬鈴聲、“踢噠、踢噠”的馬蹄聲、“啪——啪——”的馬鞭聲、“駕——駕——”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在門洞上空回蕩,演奏出一曲悠揚動聽的交響曲
古城內僅有東西南北四條主要街道,每條街道長不足千米,雖為土道卻非常干凈整潔。那個年代小街上看不到交警,也無須交警執勤站崗、指揮交通。記得那時候難得一見的是縣委、人委共用的一部“高檔”吉普車;偶爾才可聽見“嗷——嗷——”尖叫的一輛“消防車”急馳在大街上;“大型”企業的大“解放”更是“鳳毛麟角”;人們使用的最先進的代步工具只有“自行車”。那個年代“自行車”對于每月只有幾十元收入的普通家庭來說實屬“奢侈品”。徒步上班、上學,在當時是最常見的一道“自然風景”。
縣城內小胡同縱橫交錯、名字各異,很多都帶著古風遺韻,比如東西岳王廟胡同、翰林府胡同等。胡同里不時傳來“冰棍——冰棍——,二分錢一根白糖冰棍!”“糖球——芝麻糖——”的叫賣聲,“剃頭——剃頭——”“嗡——嗡”招徠生意的呼喊聲;男孩子三五成群追打嬉鬧、彈玻璃球、打木尜;女孩子們跳著“猴皮筋”、踢著毽子。小胡同里洋溢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古城充滿著生機與活力。
古城內雜居院落居多,多為磚石結構的普通平房。小小庭院戶戶相鄰,和睦相處,民風純樸。極少見的“大戶”古宅,院門樓高挑,兩側安放著石鼓、石獅、上馬石與拴馬樁。朱紅大門上鑲嵌著銅獅門環,厚重而高大的門檻會擋住小孩子的去路。敞開的大門迎面是一道“影壁墻”,繞過影壁墻,才可望見那座雕梁畫棟、古色古香的高大瓦房。
古城內唯一的小“洋樓”,是人武部的小禮堂。每年冬季新兵入伍,只見一個個英俊青年身披紅綬帶(實為紅色棉被面)、胸佩大紅花、胯下騎一匹駿馬,從遙遠的村鎮一路走來,匯集于這座“宏偉”的禮堂。看過電影,開過歡送會,午夜時分再從這里告別故鄉、告別親人,奔赴軍營,衛國戍邊。
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去位于城內西南隅的建于大遼乾統七年的廣勝寺塔,看夕陽西下之時,古塔上空群鴿飛翔、鴻雁起舞,晚霞映襯古塔雄姿的美景。我更欣賞那座建于遼開泰九年、聞名遐邇的奉國寺,它居于鬧市,窮極偉麗,靜聽佛語天音……
如今,我童年記憶中的古老縣城已是廣廈萬間、樓宇林立、道路寬敞、鳥語花香。唯有體無完膚的“安泰”北門,仍默默矗立在凌河南岸;修葺后的廣勝寺塔英姿勃發;重修后的“奉國寺”更加雄偉、香火旺盛,躋身“世遺”候選名單之列。
古城的歷史痕跡正在逐漸消失,但不會消失的是我對古城的童年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