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一抹殘陽
陽光,被樹蔭撕碎了,無情地,扔在大街上……
落日的余輝,絲絲縷縷鋪滿了這條依舊人影依稀的小巷。也不知道這是一條怎樣的小巷,只知古老,只知長;只知幾戶人家,幾個忙。
畢竟不同于北京城傳統的胡同,清晨的小巷,沒有那么吵的大餅的叫賣聲,只是偶爾,偶爾有一兩個挑擔子的小販走過。晚風徐徐吹過的時候,巷子里也沒有那么多的忙忙碌碌的自行車帶著“叮叮當當”的聲音響過,也只是偶爾,偶爾有幾個小孩子背著書包穿過,像快活的小鳥,留下一串串歌聲……
盡管小巷不怎么起眼,它卻有一棵樹,一棵很大很大的樹,興許是榕樹吧。這棵樹原來是種在這巷子一家院子里的,可不知怎的,這棵綠色的生命竟延伸到了院子的外邊,長到了小巷過路的地方。于是現在,這棵好大好大的樹就成了巷子里一道最美麗而又最特別的風景了。
樹是屬于小巷的,陽光總偏愛綠色的生命,那么,陽光也就自然而然地常常關照這條孤寂的小巷了?上У氖牵瑯涫a下的陽光總是殘破的,星星點點,零零碎碎,晃動著樹影,也晃動著人的眼睛,人的心……
小巷的樹蔭下,有一個永遠也看不見殘陽的老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個年頭了,只感覺到,他那頭花白的頭發跟巷子一樣的古老;他,也跟小巷一樣的沉靜……
他看不見東西?是的,他什么也看不見。在他的生命里,整個世界就是這條小巷了。好多年了,他用心體會著巷子里的一切一切,還有那棵好大好大的榕樹,那片永遠只擁有著殘陽的樹蔭。
巷子里所有的東西被他摸過了一遍又一遍,石墻,木門,甚至地上的石頭;還有那根好粗好粗的樹干,只要是他夠得著的地方……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巷子里有些什么,沒有什么。就像知道他的世界,他的生命里有的東西和永遠也不會有的東西……
一把掃帚,跟了他好多年,捆著的一圈一圈的繩子早已經被那雙手磨得光滑了。每天清晨,老人就帶著它,從巷子的一頭掃到那一頭,每個拐彎的地方,每家每戶的門檻,他都仔仔細細得掃過一遍,不讓留下一點兒臟的東西。以前,好多人都親切地叫他“老巷”,而現在,人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見到他,就像見到巷子里一尊古老的“雕塑”。也許是麻木了,人們對老人的辛勤已經司空見慣,漸漸的,“老巷”這個名字也隨著時光流逝了?衫先酥浪肋h是“老巷”,他忘不了這個令他曾經歡心過的名字。老人甚至決定,在他入土的時候,墓碑上也刻這兩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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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巷子里來了個小丫頭,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沒爸沒媽,跟著一群乞丐撿垃圾過
日子。丫頭是那么的活潑,單純,純得幾乎還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幸,也從沒覺得自己跟其他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樣。她總是那樣的快樂,整天嘰嘰喳喳地穿梭于小巷與小巷外面的世界,她喜歡和老巷一起坐在樹蔭下,沐浴在陽光里聽老巷講講巷子里的事。從此,老巷的生命里多了個蹦跳的小丫頭……
小丫頭本來是個坐不住的孩子,可是當她和老巷呆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會顯得很安靜
很安靜。或許小孩子本來就很容易讓人感化吧,丫頭覺得老巷不會像那一群瘋瘋癲癲的乞丐一樣滿街跑,也不會老捉弄她,搶她的廢品垃圾什么的。老巷只會和她一起靜靜地坐在樹蔭下邊兒說說話……
一天,丫頭手里拽著一個紅紅的東西,歡呼著從巷子的一頭遠遠地跑來,她跑到那棵好大好大的榕樹下面,她知道每天老巷掃完地就會坐在那兒休息。
“老巷,你看我撿到了什么?”小丫頭從沒有覺得老巷看不見東西。
“什么呀?”
“你猜猜……”丫頭跑得氣喘吁吁。
“是糖果吧?看你高興的。可別吃呀,臟的!崩舷镎玖似饋。
“不是,是一支紅色的氣球!”小丫頭把那支長長的氣球皮在老巷的眼前晃了晃,“你幫我吹鼓它,掛在榕樹上吧!
老巷笑了,摸摸索索地接過氣球皮,費力地吹鼓了它……小丫頭大老遠端來一根板凳,高興地站了上去,可還那么小的她連最低的一根樹枝都夠不到。
最后,還是老巷晃晃悠悠地把那支火紅火紅的氣球掛到了樹枝上,那就像一個太陽吧,一個只屬于老巷和小丫頭的太陽,火紅火紅的……
榕樹也是要開花兒的,淡紅色的小小的一朵一朵。在那年榕樹開花的時候,小丫頭告訴老巷:“我要走了……”
“……到哪兒去?”
“去兒童福利院,他們說要讓我上學!毖绢^似懂非懂。
“是嗎?那好的呀……好好學習……”老巷眼里閃過一絲晶瑩。
“嗯,等我學好了我就回來!
“呵呵~~好的”老巷回答“丫頭,榕樹開花兒了吧?”
“是呀,好多呢,滿樹滿樹都是……”小丫頭抬頭看看樹。
“丫頭,我能聽見榕樹花兒開的聲音……”老巷還是那樣地安靜。
傻傻的小丫頭,點點頭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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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下山的時候,小丫頭跟著人走了,一切都安逸舒適地睡去了。老巷伸手摸了摸榕樹上的那支有一點蔫了卻還依舊火紅火紅的氣球,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呼出一串串沉重的迷茫,走進了小巷的深處……
第二個清晨,陽光普照,卻濃霧彌漫,在小巷的深處,有的,依舊是那個模糊的身影,伴隨著掃地的“刷刷”的聲音。
巷子里,仍擁有著一抹火熱的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