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夢行
這個城市還籠罩在泛濫的白光里,你清晨在星光還沒有隱去的時刻,就已經悄悄地涂抹起了天空,像是一個悠閑的公爵,在耐心地涂抹著他手上的全麥面包。
他把覆盆子果醬涂在金黃色的面包上,薄薄的一層,像是一抹還未來得及僵硬的微笑。
這個世界亮起來,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才不甘心地黑下去。
夏天漫長得讓人慵懶,讓人懷舊,讓人困乏。
你的潛意識里還存在著那些林間聒噪的蟬鳴,沒完沒了的吵嚷,卻又有一種出奇穩定的鎮定。
你并沒有意識到這種聲音在哪一天消失了蹤影,你只是在不經意間從午睡的躺椅上坐起,瞇起眼睛看了看明晃晃的樹冠,上面一枚金黃色的落葉飄落下來。
在最開始的幾秒鐘里,你以為那是一只稀罕的蝴蝶。
然后,這個世界的溫度就開始迅速地流逝。
仿佛非洲遼闊平原上的動物大遷徙,看起來緩慢而笨重的跋涉,看起來沒有盡頭的煎熬,在幾個眨眼的瞬間,就只剩下一片空空蕩蕩的荒蕪平原。
地面是深深淺淺的裂紋,溝壑在天地的盡頭沉默著,仿佛有人在地上畫出的一筆憤怒。
溫度像水一樣,尋找著每一個縫隙流逝。
整個城市有一種蕭索的氣味,它鉆進人們的手套里,鉆進厚厚的圍巾里,鉆進暖氣片的縫隙里,鉆進房頂瓦片下的草叢里,鉆進眼睛,鉆進心,鉆進一場又一場的離別。
每一根日影,都仿佛無限放大的時針,在天空的尺度上,宣告著這個城市的老去,與新生。
一輪又一輪的文明,崛起,然后再熄滅。
然而在宇宙之上,這卻是弱不可聞的聲音。
你舍不得掀開被子,你只是翻了翻身,又在溫暖里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