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雪，落地生塵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嘆花》杜牧
曾經(jīng)，喜歡花開的絢爛，花落的浪漫。總覺生活中有了這抹生動曼妙的倩影點綴，才不至單調(diào)乏味。一如那直抵于心的愛情，無論是勝放還是飄零，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觸動內(nèi)心深處的柔軟，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沒有人愿意徘徊于黯淡無華的路上，一任孤獨的荒草蔓延、瘋長。故而，我們總會選擇義無返顧地墜入煙火繚繞的塵網(wǎng)中，寧可讓妖嬈的罌粟綻放在必經(jīng)的路口，讓愛情的毒劍刺穿薄涼的心，也不愿獨自一人搖曳在蒼茫的天際。
只是不知何時，我卻不愿再趕赴一場花開花落的浪漫和詩意，總覺其中透著一種難掩的落寞與凄涼，任何的勝放都似預示著某種緣分的將盡。有時想來，人生就是一個圈，也許在某個渡口，你會邂逅一場驚鴻的初見，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后，卻又會回到這個渡口，訴說別離。《紅樓夢》中的林黛玉，素來喜散不喜聚，因為她認為：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冷清？既清冷則傷感，所以不如不聚的好。比如那花開時令人愛慕，謝時則增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
所謂“花開荼蘼花事了”、“流光容易把人拋”便是此理，再絢爛的花事，也終是難抵風雨的漂染，時境的變遷，塵緣盡時，任誰也難逃薄涼如雪，落地成塵的命運。即便現(xiàn)在，你我有著大把的錦瑟年華可以揮霍和拋擲，但在時光的面前，我們永遠都是那么一貧如洗，永遠都只是個生命的過客，做不了歸人。只是很多時候，看過一樹一樹的花開，我們還是會忍不住將心放飛，將短暫的青春韶華寄放于一場絢爛的花事里，甚至不知，如何將放出去的心收回。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反復吟詠著這句結(jié)著淡淡惆悵，散發(fā)著裊裊余香的詩句，恍若那漸行漸遠的，不是春天的腳步，而是一場綻放到極致，又飄零至塵埃的愛情。我們總是希望，每一場凄美黯然的別離背后，都能有著一個生動浪漫的故事，因為這樣，就可以給那蒼白的收尾搭起一座通往幸福的鵲橋，筑就一簾別樣的幽夢。故而有時，我們寧愿相信一個神話，一則傳言，也不愿刨根問底，探究事情的真相，因為任何的決絕，都是對自己的殘忍。
此詩曾有一個別名叫做《悵詩》，意在抒發(fā)詩人對時境變遷的無奈，以及對自己錯失良緣的悵惘之情。猶記得一句經(jīng)典的臺詞如是說：“曾經(jīng)有一份愛擺在我面前，我卻沒有珍惜，直至失去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是呵，人生如流水，匆匆而逝。很多人，很多事都如那浮影萍蹤般，漸次消散在歲月的風塵里，我們所能抓住的，真的不多，而一旦錯過，便將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缺憾，因為，時光不再。
走進那個被墨跡洇染的故事，只見楊柳依依，碧水悠悠，一個面露焦急之色的男子正風塵仆仆的趕往曾與佳人相約的桃花樹下，多年過去，他真的不敢對降臨的一切做出任何判斷，只求能夠早些到達約定的地點。然而，直至從旭日東升，等到了月滿西樓，他也未能見到夢中紅顏的倩影，唯有一顆黯淡冰冷的心，低泣著緣起的從前。
其實，并非是佳人失約，而是當他趕到這里時，已誤了時限三年。也許，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多少個日夜，她心事難消，淚濕孤枕，只因相思太濃，情意太深。只是，她真的好怕，怕她烙刻于心的諾言僅是一句有口無心的敷衍，怕她一直渴望的愛情只是一場可笑的欺騙。
慌亂無助時，女子總會編排出各種理由，以讓心中的愛不至于蒼白變質(zhì)。只是，當時限已過后，任她再有種種眷戀，在眾人異樣的目光和嘲諷的言語下，她也只得接受命運的安排。并非是她性格軟弱，而是面對一場毫無結(jié)果的等待，她的任何努力和堅持，都顯得是那般的無力，那般的可笑。最終，她只得遵從父母的意愿，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一場不幸的婚姻，對于每個渴望真情的人兒來說，都將會是一生都無法抹去的陰影。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而那個苦等無果，落寞悵惘的男子，在經(jīng)過一路的打聽之后，也終是得知，他那心中始終揮之不去的紅顏，早已嫁做他人婦，現(xiàn)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在春天的枝頭，她就這樣決然地轉(zhuǎn)身，徒留一地流年的碎影。那凋零的花瓣，一如那短暫而輕薄的夢，落在會疼的心上。他本以為這里會是永久的故鄉(xiāng)，原來也只不過是生命里一間蒼涼的客棧，暫時棲居了漂泊的靈魂。這樣的結(jié)果究竟是誰造成的？是他？是佳人？還是那炎涼的世態(tài)？他搖了搖頭，身子也跟著踉蹌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醉了。沒錯，他是醉了，醉在美好的夢里，醉在冰冷的現(xiàn)實里，醉得無奈而蒼涼，孤獨亦斷腸。
多少故事，都是以喜劇開始，以悲劇結(jié)束，你祈禱它無風無雨，它卻會釀造出更多的災厄來襲，直至你退不可退，避無處避，只能任災難蔓延，在現(xiàn)實的冷暖炎涼中，模糊又清醒的活著，于愛恨交織的年華里，看自己的心被歲月逐步掏空。有人說，這名癡情的男子，就是詩人自己，亦有人說，這個凄美的故事，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聞而已。其實，無論它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重要呢，云煙散去，我們所能記住的，也只有一地落花的薄涼，一句惆悵的嘆惋，和一個誤了佳期的背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