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光陰背后開滿繁花
茨淮新河的水葫蘆綠了,河坡上,草如碧。
一圈紅色的磚墻,一個個背著書包前行的少年,往里走,走進一陣才旦卓瑪的歌聲深處,走進朗朗的書聲里。那些端著書在校園里走的少女,有著晨露一樣晶瑩的目光,那些不裝心事的少年,口中吐出的單詞含著春天的蒼翠色。
離開十九里中學太久。每每夢回,總是一樣的場景。總在夢里握著書,校園的北院墻破了個洞,我們有著貓一樣的青春,從那只洞眼里鉆到校園外高聲背誦著朱自清、郁達夫、徐志摩……
那些季節的泡桐花開得緋紅,遠遠地望上去,比美術班同學的水彩畫要美得多,小喇叭一樣的花朵,聒噪著一群少年的情懷,天很藍很藍,土地很黃很酥,遠方有牧羊的農人,我們常在這樣的院墻外讀累了書,采一些蒲公英給自己吃,還有桑葚,馬孢,野草莓。
五月的校園外,落了一場雨,一朵朵芍花開了,在芍花面前念起“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感覺有些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玫瑰為何物,我們距離愛情遠,距離懵懂的情愫近,曾采芍花送過鄰桌的女子,被嗤之以鼻,說,這不就是芍花嗎?我們家豬窩前開得到處都是。如今,近20年光陰遠去,那個拒絕收花的女孩早已不知所蹤,芍花依舊遍地開的,比昨日還鮮艷。
校園里,泡桐樹上的葉子稍稍失去寫光華的時候,時光的腳步匆匆走向了十月,除了月季,校園內再無別的花香,若有,也是來自院外,那些大片的菊花一叢叢地開著,隱忍而有禪意,在這樣的菊花叢中,我讀路遙,讀到星星出來了,我滿眼淚光,嚎啕大哭。此后多年,再無這種感動。
教室都是山脊一樣的瓦房,房下有廊,好多次在廊下看雨,有街上比較嬌氣的同學,要家里騎摩托車來接,那時候真是奇怪,竟然喜歡聞摩托車疾馳而過的汽油味,吃不泡的方便面,把料包直接拆在袋子里,揉碎了吃,雨若下得久,我在廊下會發呆,看地面上的水花,還有前一排屋頂上像被抹了油的瓦片。那時候,我總喜歡想“明天”,想起如何如何美好曼妙,把手里的方便面握得啪啪響。
除了繁花,記憶最清晰的還有嚴冬的霜花,在我們從租住屋趕往學校的土路上,被衰草馱著,在陽光下閃著鉆石一樣的光,在這樣的天氣里,我最羨慕同學穿的羽絨服,盡管那時候的羽絨服常常有粗糲的羽毛筒子沖破衣服的表層,戳出來,很礙眼,但已經和棉襖有本質的區別了,最起碼在樣式上很奪人眼球。多年后,我擁有第一件羽絨服,穿上一天,手上生了凍瘡,這才想起母親為我做的棉背心,我平生第一次知道,追慕浮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茨淮新河結冰的時候,河上的橋恰恰壞了,有一位低年級的同學打算履冰而過,冰面太薄,咔嚓一聲,掉到了冰窟,棉襖瞬間濕透了,回家烤了半天火,那是我在十九里中學三年來聽到的最不幸的消息。
寫到這里,想起一個很時髦的詞:青春。我們的青春呀,多像的初冬的冰層,還沒有凍實在,美好的時光就要匆匆駛過了……如今想起那片校舍,隔過多年的光陰,心底仍在開著幽幽的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