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柿子樹
我八歲左右時,有一段時間住在遠離北京的奶奶家。雖然住的時間很短,但是在那里度過的時光留給我的印象是我久久也不能忘卻的。
奶奶家是一個有著三層小樓的小院,院內有一顆高大濃密的柿子樹,綴滿綠葉的枝杈正好伸展到樓頂的露臺上。我住在那里的時間正值秋季,奶奶告訴我,大概再有一個月,柿子樹就可以結出柿子啦。我抬頭看那棵柿子樹,陽光透過葉子稀稀疏疏地灑在地面上,映出斑駁的影子,倘若在炎熱的夏天,端坐在這柿子樹遮出來的陰涼下,躺在奶奶的藤椅上,扇著扇子,吃著冰鎮的西瓜,該是一件多么愜意又令人艷羨的事啊!而到了秋天——也就是現在——感受著夏日涼爽的風,看著柿子樹的樹葉圍繞著一個個青綠色幼果迎風微微擺動,樹葉輕輕地響動,好像隨著風兒悠然地打著節拍。在這恬靜的秋天,我坐在書桌前寫作業,一抬頭,就能透過窗戶看到柿子樹的枝葉輕輕地略過,想象著那一顆顆幼果漸漸變成了燈籠似的成熟的柿子,當樹上綴滿了這樣的柿子時,那場面該有多么輝煌!就在這樣的期待下,柿子樹與我悠然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余下的半個秋天悄然而過,轉眼間就到了深秋。而樹上的柿子也剛剛變紅,一個個的像紅了臉的小姑娘,煞是可愛。這天,奶奶將我和哥哥叫過來,給我們下了一個任務,讓我們去摘柿子。摘柿子?這可怎么摘?我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有啊。不過哥哥好像很嫻熟似的,立刻跑進屋內拿了一只很大的布袋,拉著我直奔露臺。我于是好奇地加快腳步緊跟在后面。到了露臺,哥哥走到露臺邊緣,把布袋放在地上,一只腳登上了露天的護欄,一只手將不遠處的枝杈拽了過來,上面結了好幾個紅彤彤的大柿子。哥哥看著我,對我說道:“你看好了,要像這樣摘。”說著,他用那只空閑的手拖住柿子,手指剛好碰到了柿子的蒂。他手指尖輕輕一用力,整個柿子就脫離了枝杈,被哥哥托到了手心里,然后送到了布袋里。又細又長的手靈活地翻轉,動作就像連了幾百次那樣嫻熟。
“呶,該你了。”哥哥幫我拽著枝杈,往旁邊退了退,給我留出了一些空間。我緊張地走上前,往下一看,頓時有種眩暈的感覺,于是連忙往后退了幾部。在這么高的地方做摘柿子這樣危險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嘗試,心中忐忑不安。站在那里猶豫不決。哥哥看我這么膽小,一個勁兒地給我打氣。我深吸了口氣,壯了壯膽子走上前,也學著哥哥的樣子,一手托著柿子,一手一掐小枝,雖然差點掐到果皮,但還好有驚無險,也完整地摘下來了一個柿子。我托著手里的柿子,心中異常滿足。不過——這柿子還很硬啊,吃起來能好吃嗎?我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哥哥神秘地沖我眨眨眼睛,說:“奶奶用它們做柿餅啊!你看樹的那邊,也有許多我們沒摘的柿子,再有幾天,等那些熟透了,就可以摘那些啦!”奶奶還會做柿餅!我又有了更加的期待。
涼爽的秋風吹過,我和哥哥把摘下的柿子放在院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這時,奶奶麻利地端出來一盆水和一個空盆,將柿子逐個仔細地洗干凈,放在空盆里。繼而拿出一個小刀,輕輕地削掉了上面的皮。趁這功夫,哥哥偷偷告訴我,奶奶以前從來不做這么多的,因為太費事;你現在一來,一下子做這么多,都是要給你帶回去的,奶奶可真偏愛你啊!說到最后,他還憨憨地笑了笑。我沒有答話,看著奶奶彎曲的腰,干枯的手,心中感動之情油然而生,也多了幾份歉疚。
這些場景至今都生動地映在我的腦海里;而那些帶回北京的柿餅,我還總是期盼能在冰箱里翻到。細算下來,我已有兩三年沒有再回去了。水果店里賣的柿子再如何美味,我吃起來都覺得沒那么好吃了。而兒時摘柿子的經歷再也回不來了,少了那樣的歡樂,柿子再甜也是澀的。冰箱里不再有奶奶做的漂亮可口的柿餅了,但超市里的一袋袋包裝完整的柿餅卻怎么也替代不了它。柿餅里缺少了奶奶的愛,再香也是苦的。不過,好在我內心中對童年的記憶還尚有,那么,現實再苦,回憶不也是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