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

　　雪，要下的話，最好是夜里，待到第二日清早起來，看到滿樹銀花，大地銀裝素裹，空氣里飄滿了負離子的冰屑的味道，恍如夢里的夢境，一覺竟睡得如此美麗。因為在我們江南地方，雪要想下大下厚，在白天是幾無可能的，眼看著如席的雪花從天而降，但到得地面還不及細看，它們便已融到黑色的水里，連同泥漿一起拌和，漸漸地堆起一些小冰雪坎，哪怕有人想捋一把玩，都是很難的。

　　昨天夜里，十點不到，聽到妻打來電話，那頭傳來驚喜的聲音，告訴我外面的雪好大。我著實一陣歡喜，想到自己就在這溫暖的房間里愜意地坐在被窩里看書，一旁有熟睡的兒子，再外面則是凜冽的寒風和飄舞的雪花，這種自我的幸運和福氣似一下子感受到了，原本沒有的快樂也一下子涌上來，不用受冷風暴雪的侵襲，這本身就是一種幸福，何況它就在墻外，這種對比讓一墻之隔的天壤之別而產生的快感加強起來。

　　但我沒有欣賞到雪，一則太冷，我起床去看雪花才兩分鐘就已凍得不行，想想為了看雪，凍出病來實在不值得，二則外面太黑，看不清，如果外面已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的話，倒也可能映出些雪光，但那時大概剛剛下大來，都是樹的影子和夜的漆黑，妻所謂的“大”我猜也就是以前正常情況下的雪，因為今年沒有下過雪，所以她就稱其為“大”了。

　　我們這里越來越少下雪了，大概兩三年前下過，那時的雪就那么一兩場大的，讓我們痛快地玩了一回，我和兒子在雪地里滾雪球一直滾到推不動為止，碩大的家伙用了好幾天才融化，那時整個小區就只有我們這一塊雪了。對雪的向往，就像渴了兩三年的土地需要雨露一樣急切。我倒不是喜歡玩雪，則是喜歡那種感覺，那種可以飽眼福、飽口福的感覺，觀著白雪本身是一種快樂，那么不一般的景致，只有用雪覆住了才有，平常裸露得就像沒穿衣服的原始人，看上去粗糙、骯臟、肆無忌憚，而有了雪才有了神韻，若羞若隱，若離若即，清爽得很，純涼得很。

　　沒有雪，從我早上起來后的第一眼就發現了。所以，對昨夜所謂的“大雪”深表疑慮。有的只是一如前兩天的冷風，直讓人打顫，不用去外面，只在客廳過道里走上一遭就會被深深的寒意裹挾，瑟瑟發抖時只感到自己已非盛年。

　　冷是一樣的。如果你沒有見到外面的景致，只在屋里想像著外面厚達尺余的積雪，然后就會對身邊的冷心生感激，因為冷，外面才會有如此的“厚”愛。但這種冷如果只是干冷，只有寒風的瑟縮的話，那就是一種厭惡了。

　　還是讓自己生活在想像中的夜雪吧，大概明早起來就會一片雪白了，因為沒有人的行走，大地的氣溫也低，不像白日里的折騰，把好好的雪給攪了，夜里的雪總會在不知不覺中下得很大，出乎意料地大，人在雪的悉簌聲中也更容易睡得安穩。

　　（時2008-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