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李白《望天門山》的一些問題
李白《望天門山》原詩是:“天門中斷楚江開, 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 孤帆一片日邊來。”這首詩被選進了人教版小學語文課標教材,許多教師在教這首詩的時候產生了疑問。本來,回答這些疑問是由責任編輯來做的,可是網站版主劉芬打了幾個電話,還親自到我這兒跑了一趟,要我作些解釋工作。我不好推托,只好班門弄斧了,有說的不到位或者錯誤的地方,希望給我指出來,以免以訛傳訛,貽患后學。我原來想就目前網站上的一些問題集中處理,作一個深度研究。可是劉芬說,這個問題現在不回答,老師可能都教完這本教材了,沒辦法,只有今天先簡單解釋解釋了。
大家的疑問大概集中在下面幾個方面:一,“孤帆一片日邊來”中的“日”指的是朝陽還是夕陽;二,“孤帆一片日邊來”中的“日邊來”是“從日邊駛來”還是“迎著太陽駛來”;三,“孤帆一片日邊來”中的“孤帆”是指作者乘的船還是看到的船。
三個問題,從古代到今天都是有爭議的。先看第一個問題:人們對“日”的理解不很一致,有人說是“早晨的太陽”──朝陽(參看《唐詩選》18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又有人說是“晚上的太陽”──夕陽(俞陛云《詩境淺說續編》云:“大江自岷山來,東趨荊楚,至天門稍折西北。 山勢中分,江流益縱,遙見一白帆痕,遠在夕陽明處。”)。再看第二個問題:有人說是迎著太陽駛來,比如劉學鍇《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年),他說“望的立腳點便是從‘日邊來’的一片孤帆”,再如《唐詩選》(18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也說“早晨日出東方,孤舟從水天相接處駛來,宛如來自太陽出處”;有人說是從日邊駛來,比如俞陛云《詩境淺說續編》云:“遙見一白帆痕,遠在夕陽明處。”最后一個問題:有人說“孤帆”指作者乘的船,比如劉學鍇《唐詩鑒賞辭典》說“雄偉險要的天門山呵,我這乘一片孤帆的遠方來客,終于看見了你”;也有人說“孤帆”指作者看到的船,比如俞陛云《詩境淺說續編》云:“遙見一白帆痕,遠在夕陽明處。”
面對如此不同的意見,我們選擇哪一種說法呢?如果只是從字面來推測,我個人覺得哪一種說法都說得通。這不是不負責任的好好先生的做法。在缺少相關材料證明作者當時所寫的實際情況之下,我們沒有辦法說哪一種解釋是正確的。可以推測,就是李白本人在寫了這首詩的多年以后,也未必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況,這三個問題也許會難住他呢!
其實,這里的三個問題,所涉及的雖然與詩歌的解讀有關系,但是都不是詩歌文本本身所能給予答案的。于是,我們不免要問,不能正確解決上述問題,是否會影響對詩歌的正確理解,怎么才算是對詩歌有了正確的解讀。我個人覺得,大多數詩歌描述的、反映的是作者眼中、心中的一種浸透著情感的情境,只要讀者以感受這個情境的方式去解讀,應該會有個比較恰當的理解。
應時《李詩緯》評末二句:“二句確是望。”總評:“摹景如畫。”宋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此等真可謂‘眼前有景道不得’也。”俞陛云《詩境淺說 續編》:“此詩賦天門山,宛然楚江風景;《下江陵》詩,宛然蜀江風景。能手固無淺語也 。”應時三人的說法,都表明這首詩寫的是李白“望”見的景色,因此,我個人覺得,說李白寫的是看見的船而不是自己乘的船比較好一些,這樣由山而及江、由江而及岸、由岸而及遠方的太陽,比較符合人視覺的自然位移。而如果將孤帆理解為詩人自己乘的船,那本詩的節奏上將出現太大的跳躍,突然由景而及人,而且頭重腳輕,極不自然。有人可能說了,把“孤帆”當作別人的船,那還叫“孤帆”嗎?加上李白乘的船至少也有兩艘了。其實,這里的“孤帆”是李白“眼中”和“內心”的一種理解,他看到一條船,當然可以理解為那船很孤單,這是他的感受,與別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