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文研討

一、整體把握

川劇劇本《變臉》是作者于1997年，根據(jù)他先前創(chuàng)作的同名電影文學劇本改編而成的。故事的時代背景是我國上世紀20年代，人物活動的地點是當時的川江沿岸一帶。劇本寫的是：流浪女孩狗娃被人販子裝扮成男孩，被身懷“變臉”絕技、孤身闖蕩江湖的老藝人水上漂買下，收為自己的孫子，二人之間，就此發(fā)生了富有傳奇色彩的命運糾葛。劇本破除重男輕女的世俗思想，著重表現(xiàn)了狗娃作為一個流浪女孩的人生遭遇，塑造了不是男孩卻勝過男孩的狗娃形象，同時也刻畫了心地善良而命運不幸的老藝人水上漂的形象，反映了民間藝人的苦難命運，以及官場腐敗、軍閥橫行、匪盜為患、民不聊生的社會狀況，從一個側面展現(xiàn)了舊時代的生活圖景，以及當時社會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態(tài)。

《變臉》全劇共六場，課文節(jié)選的是其中的第二場。這場戲描寫了水上漂發(fā)現(xiàn)狗娃是女孩，要將她拋棄而最終又將她收留的一段波折。劇中首先描寫了水上漂與新買來的“孫兒”狗娃拉家常的情景，水上漂不禁為自己的變臉藝術終于有傳人而自得，對“孫兒”倍加疼愛，狗娃則乖巧伶俐，很討老人喜歡，二人其樂融融。在拉家常的過程中，還交代了二人的身世，表現(xiàn)了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以及狗娃的擔憂不安。這一段戲看似平安無事，卻為后面劇情的轉折醞釀了矛盾沖突。狗娃上岸撒尿發(fā)現(xiàn)有蛇，水上漂打死蛇后欲用童子尿治傷，發(fā)現(xiàn)狗娃是女孩，劇情急轉直下。水上漂因失望而憤怒、痛苦，狗娃為自己將被拋棄的命運而悲痛哀傷，苦苦相求，二人之間發(fā)生了尖銳沖突，劇情達到高潮。水上漂忍痛拋棄狗娃，狗娃落入水中，水上漂救起狗娃，無奈地將她收留，在經(jīng)歷了這一番驚險之后，劇情終于有了結局。戲的上半場與下半場，大起大落，氛圍、格調(diào)迥然不同：上半場主要寫水上漂與狗娃閑拉家常，細致地描繪出一幅爺孫共樂、和美悠然的生活圖景；下半場則直接表現(xiàn)了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以及各自的內(nèi)心沖突，并發(fā)生狗娃落水并被救起的又一次波瀾，氣氛緊張，激蕩如潮，給人以強烈的情感震蕩和精神沖擊。這場戲，情節(jié)起伏跌宕，矛盾沖突尖銳，動人心魄，扣人心弦。

在這場尖銳激烈的戲劇沖突中，水上漂對狗娃的態(tài)度，表現(xiàn)了他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思想觀念；而狗娃的處境，則表現(xiàn)了她作為下層社會女孩的不幸和對命運的無奈抗爭。二人之間的沖突，固然有人物性格的因素，特別是水上漂的重男輕女就是他的重要性格因素，但主要不是二人之間的性格的沖突，而是二人之間的命運的沖突。他們之間的沖突，反映的是我國傳統(tǒng)社會極其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與底層人民艱難求生的矛盾，乃至我們民族的、歷史的、社會的生存狀態(tài)，并內(nèi)在地揭示了人性的矛盾和人性的光輝。狗娃和水上漂都生活在社會底層，都是善良而不幸的人，這一老一少在苦難命運中的不解之緣，他們的遭遇所顯現(xiàn)的人生磨難，他們的身上所閃耀的人性光輝，給人以靈魂的震撼。

這場戲在人物塑造上，注重細節(jié)的刻畫，如狗娃給老人斟酒添菜，給老人唱兒歌，為老人捶背撓癢，獨自對月抒情，水上漂怡然自得地飲酒抒情，手舞足蹈地陪孫子唱兒歌，與孩子同做搖船游戲，怕孩子累壞了讓“他”歇息，斥責狗娃小小年紀就充當假貨，果斷地救起落水的狗娃，等等，以豐富的細節(jié)生動地展現(xiàn)人物形象；并注重心理的刻畫，展示人物的精神狀態(tài)和感情沖突，從心靈深處顯現(xiàn)人物性格。劇中塑造了狗娃和水上漂這兩個鮮明的人物形象。狗娃的勤勞能干、乖巧可愛、機靈懂事、知恩圖報，水上漂的心地善良、直率豪爽、重男輕女而又有情有義的性格特點，都躍然紙上。

劇中的戲曲語言，是作者在口語基礎上提煉加工的文學語言，并恰當?shù)匚�收了四川方言的一些語言成分，清新質(zhì)樸，通俗淺顯，明白如話而富有情味，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富有藝術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很適合舞臺演出。劇中的人物語言高度個性化，切合人物的身份。人物的對白，聲氣口吻酷似其人，“不工而工”，沒有雕琢的痕跡，自然、流暢、貼切、生動；人物的唱詞，抒發(fā)情感，真切動人，瑯瑯上口，聲情并茂，體現(xiàn)了作者的語言功力和對戲曲藝術的稔熟。

二、問題研究

1.怎樣看待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

劇中描寫水上漂這一人物形象，相當突出地表現(xiàn)了他重男輕女的思想。他因婆娘嫌他窮而離開了他，“從此賭咒再也不跟女人打堆了”，并憤恨不已地說：“女人家，掃把星，滾她媽的三十三”；他對狗娃坦誠直言：“爺爺待你好，是對你有望啊。爺爺老了，越老越怕。一怕斷了我家香煙，二怕斷了祖?zhèn)鹘^活兒，這才收你做我的孫子。爺爺把心掏給你，教你變臉本事，望你給我傳宗接代”，并堅持“家傳絕技，獨孤一枝”，“傳內(nèi)不傳外，傳兒不傳女”；他得知狗娃是女孩，“氣得雙手顫抖”，極為震驚、憤怒、痛苦、絕望，頓時改變了對狗娃的態(tài)度，明明白白地告訴狗娃：“男娃子是個寶，女娃子是根草，格老子要寶不要草”；他決定丟開狗娃，是因為“養(yǎng)兒方能續(xù)后代，/女生外向招禍災”，“重男輕女自古來”。所有這些，都表現(xiàn)了水上漂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思想。

但是，我們不能對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只是加以簡單的否定。水上漂所表現(xiàn)的重男輕女的思想，不僅僅是一種個人的偏見，而是有其現(xiàn)實的基礎，并作為一種世俗思想，有其深刻的民族、歷史、社會、經(jīng)濟、文化的根源。水上漂收狗娃為孫子，主要是一種非常現(xiàn)實的生存需求，他需要老有所養(yǎng)，需要“弄孫”之樂，需要傳宗接代，而這一切，在傳統(tǒng)社會中都是由家庭的男性后代來實現(xiàn)的；他期望狗娃繼承祖?zhèn)鹘^活兒，并聲明“家傳絕技，獨孤一枝”，“傳內(nèi)不傳外，傳兒不傳女”，這也不足為怪，因為在我國封閉性的傳統(tǒng)社會中，家傳絕技“傳內(nèi)不傳外，傳兒不傳女”是人們的普遍做法，只有使家傳絕技“獨孤一枝”，才能確保自己家族的利益一脈相承地延續(xù)下去，這是為了避免競爭以謀求生存。所以，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和做法，有其現(xiàn)實的考慮和深層的原因，不能簡單地否定，而要究其根源。

劇中在表現(xiàn)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的同時，還描寫了狗娃時時處處地擔心、掩飾自己女孩真實身份的情景，當她被發(fā)現(xiàn)是女孩而面臨被水上漂拋棄的命運時，哀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錯投女兒胎!”，并寫了狗娃的不幸身世和她的勤勞能干、乖巧可愛、機靈懂事、知恩圖報，水上漂與狗娃彼此難以割舍的感情，他們所經(jīng)歷的感情沖突和精神痛苦，以及最后水上漂在危急之中將狗娃救起，等等，都具有否定、破除重男輕女的世俗思想的藝術效果。

2.幫腔人在劇中起什么作用？

在劇中，幫腔人是一個局外人，一個旁觀者，而不是故事情節(jié)中的人物角色。他有著敘事人的身份，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作者、觀眾甚至是劇中人的代言者。但他并不游離于劇情之外，而是在劇情發(fā)展的關口，以“畫外音”或旁白的方式，對劇情起著催化、點化的作用。在這場戲中，水上漂發(fā)現(xiàn)狗娃是女孩而欲將她趕走，狗娃苦苦哀求，正是在這劇情發(fā)展的當口兒，幫腔人先是在幕內(nèi)代言：“小小心靈受損害，/童言訴苦童聲哀──”，繼而在狗娃的哭訴之后應聲而出，走到臺前，又道出一番話：“啊!/幫腔幫她說句話，/幕后走到臺前來!/滿場觀眾也悲哀，/要求老漢留女孩！”說完之后隱退而去。在這里，幫腔人滿懷同情地點出狗娃幼小心靈備受損害、悲苦哀告的慘境，并以代言者的身份，懇求“老漢留下女孩”，表達了作者、觀眾和狗娃的心聲，提示人們關注狗娃的命運，警醒人們的心靈，加重了悲劇的氣氛。

練習說明

一、水上漂和狗娃之間有什么矛盾？矛盾沖突的高潮在什么地方？在此之前，作者做了哪些鋪墊？

本題旨在引導學生整體感知課文，把握戲劇情節(jié)和戲劇沖突。

水上漂是一個身懷“變臉”絕技、孤身闖蕩江湖的老藝人。他原以為狗娃是男孩，才收狗娃做他的孫子，指望狗娃接續(xù)自家香煙，接續(xù)祖?zhèn)鹘^活兒，為他傳宗接代；對家傳絕技，他堅持“獨孤一枝”“傳內(nèi)不傳外，傳兒不傳女”；他發(fā)現(xiàn)狗娃是女孩，極為失望，對狗娃直言：“男娃子是個寶，女娃子是根草，格老子要寶不要草”；他決定丟開狗娃，認為“養(yǎng)兒方能續(xù)后代，/女生外向招禍災”“重男輕女自古來”。這些都表現(xiàn)了他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思想。水上漂和狗娃之間的矛盾，表現(xiàn)為水上漂重男輕女與狗娃身為女孩的矛盾，但從根本上來說，反映的是我國傳統(tǒng)社會極其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與底層人民艱難求生的矛盾。

狗娃被識破是女孩之后，水上漂因失望而憤怒、痛苦，狗娃為自己將被拋棄的命運而悲痛哀傷、苦苦相求，二人之間展開尖銳的矛盾沖突和各自內(nèi)心的感情沖突，水上漂面臨是取是舍的選擇，狗娃則在絕望與希望中掙扎，劇中人物的矛盾沖突至此達到高潮。在此之前，作者已經(jīng)為矛盾沖突的高潮做了必要的鋪墊，描寫了水上漂與新買來的“孫兒”狗娃拉家常的情景，重在顯示爺爺與“孫子”的和美關系，同時交代了二人的身世，表現(xiàn)了水上漂重男輕女的思想，以及狗娃的擔憂不安，這段戲在平和的景象之中醞釀了矛盾沖突。狗娃上岸撒尿發(fā)現(xiàn)有蛇，水上漂打死蛇后欲用童子尿治傷，發(fā)現(xiàn)狗娃是女孩，則是劇情的轉折點，矛盾沖突由此爆發(fā)。

二、把文中的幾段唱詞找出來，體會一下，它們在形式上具有怎樣的特點，在文中分別起什么作用。

本題旨在了解戲曲唱詞的特點，細心、深入地體會劇中人物的思想感情。

我國的傳統(tǒng)戲劇主要是以曲演唱的，因此稱為“戲曲”。在戲曲劇本中，曲詞是戲曲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戲曲語言包括說白、唱詞和舞臺提示，三者互相配合，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刻畫人物形象。其中說白和唱詞構成劇中的人物語言，而曲詞又有其獨特的形式和作用。在形式上，曲詞是一種用韻文寫成的歌詞，要與一定的唱腔、曲譜相配合，具有和諧的音韻美；并常用反復、排比、疊詞、比喻、夸張等修辭方法，使得語言生動形象，聲情并茂，具有濃郁的感情色彩。曲詞的主要作用是抒發(fā)人物的感情，渲染環(huán)境氛圍，因而具有抒情性。川劇是一種地方戲曲，課文作為川劇劇本《變臉》的節(jié)選，其中的唱詞，體現(xiàn)了戲曲唱詞的特點。例如狗娃的一段唱詞：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錯投女兒胎!/不該生在窮鄉(xiāng)里!/不該遇上大水災!/被人拐，被人賣，/被人騎，被人踩……/只見人人良心壞!/鞭打牲口爬懸崖，/沒想到世上還有好人在，/爺爺出現(xiàn)笑顏開。/把我當作人看待，/親親熱熱貼胸懷。/舍不得這份情啊!/割不斷這般愛!/天上雁鵝排對排，/扯爛衣裳不分開!/好雁鵝，快飛來──/給狗娃幫腔說情補補臺!”

這段唱詞以緊密的韻腳構成急促的音韻節(jié)奏，并運用排比、疊詞、比喻、對比、呼告等修辭方法，直抒胸臆，強烈地抒發(fā)了狗娃哀傷痛苦、依戀不舍而又無可奈何的悲慘心情，感情真切，動人心魄。

三、劇中“幫腔人”由幕后唱到臺前，替狗娃向水上漂求情。請你也以“幫腔人”的口吻，再寫幾句勸說水上漂的唱詞。

本題旨在了解幫腔人在劇中的作用，并模擬幫腔人的口吻，嘗試編寫唱詞。

四、水上漂說：“男娃子是個寶，女娃子是根草……”劇中又有這樣兩句唱詞：“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錯投女兒胎!”可以說，重男輕女的思想在我國一直根深蒂固。聯(lián)系你的所見所聞，和同學們交換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本題旨在根據(jù)課文的思想內(nèi)容，聯(lián)系現(xiàn)實生活，拓展思維，培養(yǎng)分析問題的能力。

教學建議

一、課文節(jié)選自現(xiàn)代戲曲劇本，語言通俗明白，內(nèi)容也不難懂，但作品有很強的藝術性和深厚的內(nèi)涵。要讓學生在熟悉課文的基礎上把握劇情，揣摩語言來感受人物形象，抓住戲劇沖突來理解人物形象。對劇中人物的細節(jié)刻畫和心理刻畫，要細心體會。

二、這場戲有尖銳的戲劇沖突，但這沖突主要不是人物之間的性格沖突，而主要是人物之間的命運沖突，并表現(xiàn)了人物內(nèi)心的強烈情感沖突。注意這一點，有助于對劇中人物形象和思想內(nèi)容的理解。

三、引導學生欣賞戲曲語言，了解戲曲中的唱詞與說白的一般特點，注意課文中的唱詞與說白的語言特色，可選擇一些唱詞和說白加以品味，體會它們所表達的人物思想感情。

四、課外完整地閱讀《變臉》全劇本。

有關資料

一、作者簡介

魏明倫，1941年生于四川內(nèi)江，現(xiàn)居成都。童年失學，九歲唱戲。1950年參加四川省自貢市川劇團，先后任演員、導演、編劇至今，著名川劇作家，被譽為“巴山鬼才”，14歲即開始發(fā)表習作，16歲即被“反右”株連，盡經(jīng)坎坷。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脫穎而出，以“一戲一招”的創(chuàng)新精神先后寫作《易膽大》《四姑娘》《潘金蓮》《夕照祁山》《中國公主杜蘭朵》《變臉》《巴山秀才》（合作）、《歲歲重陽》（合作）等一批在國內(nèi)外有影響的戲曲文學劇本。“連中三元”，劇壇罕見：《易膽大》與《潘金蓮》破例雙雙榮獲1981年全國優(yōu)秀劇本獎。《巴山秀才》再獲1983年全國優(yōu)秀劇本獎；《巴山秀才》劇英譯本在美國夏威夷大學學報發(fā)表，后收入王季思主編的《中國當代十大悲劇集》。

80年代末期開始寫雜文，以其內(nèi)涵與形式雙重特殊引起文壇和社會反響，乃致出現(xiàn)“魏明倫是戲劇第一還是雜文第一”之說。

1987年新華社《半月談》公布魏明倫為中國當代九大劇作家之一；1988年被天津《藝術家》評選為中國藝術界十大神秘人物之一；1993年在武漢舉行的中國現(xiàn)代戲曲研究會上，被湖北省藝術研究院等學術機構聯(lián)合推選為新時期中國戲曲界四大怪杰之一。

（選自《文學自由談》2003年第4期）

二、《變臉》創(chuàng)作、演出年表

1995年3月應電影導演吳天明特邀寫作電影文學劇本《變臉》，由香港邵氏電影公司與北京青年電影制片廠合拍。

1996年12月電影《變臉》頻傳捷報。榮獲金雞獎、華表獎、珠海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故事片獎；以及美國、法國、德國、加拿大、比利時、土耳其、印度、日本、新加坡、俄羅斯等國際電影節(jié)共計二十項獎勵。

1997年10月將本人擔任編劇的電影文學劇本《變臉》改為川劇，由四川省川劇院在第四屆中國藝術節(jié)獻演，被譽為成熟之作。

1998年5月底川劇《變臉》參加上海國際藝術節(jié)演出。

1998年6月魏氏三部劇作《變臉》《中國公主杜蘭朵》《潘金蓮》半月之內(nèi)同在香港上演，成為香港演劇史上罕見之事。

1998年7月川劇《變臉》獲文化部“文華”編劇獎。

（摘編自《魏明倫著作年表》，《魏明倫劇作精品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