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寬容
寬容的對立面是文化專制主義、宗派主義、“意識形態領域里的無產階級專政”等等,而不是嫉惡如仇的原則性與堅定性。
當然,不能離開了學術、藝術思想層面,離開了對于文化工作的領導與政策掌握層面泛談寬容。例如,嚴打刑事犯罪,不能寬容;立法執法,不能寬容;反腐倡廉,不能寬容;檢驗商品質量,不能寬容;運動員訓練,也不能太寬容;國防、外交、海關,一系列涉及國家主權與利益的事宜,更不能隨便寬容。這些都是常識范圍以內的不言自明的道理。
有時人們也把寬容引申到為人處世與個人涵養境界方面。作為私德,寬容也是褒詞!按蠖悄苋萑萏煜码y容之事”“宰相肚子里撐大船”“有氣量”,這都是好話。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則不足取。這里有氣量、寬容云云,指的是要有容人、容言、容事的雅量──這是對于古書里所說的“大人”“先生”即對于政治家或比較高層次的人物的要求。不能用這個標尺來要求一切人。小人物本來就心比天高而懷才不遇,伸不開胳膊蹬不直腿,再要求他寬容,太不寬容了!
個人修養上的寬容與做事情的嚴格并不矛盾。做事應該嚴格,待人應該寬容。律己應該嚴格而待人應該寬容,這大致是不錯的。至于具體事宜,何者宜寬,何者宜嚴,因人因事因時因地而異。對于挑撥是非、兩面三刀、落井下石、陷人于罪、背信棄義的宵小,對于違法亂紀、胡作非為、興風作浪、不知悔改的惡人,一般不宜講什么寬容。對于一般人可能有的弱點,如好出風頭、抬高自己、維護私利乃至趣味與境界不高等,則不妨寬容一點。毛主席不是也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嗎?為人處世是一門大學問,這里僅僅談一個寬容或者不夠寬容,都是太不夠用了。不要幻想用一兩個詞就可以一抓就靈。
一個純粹的個人,特別是一個情緒色彩比較濃厚的文人,他強調自己為人處世方面嫉惡如仇絕不寬容一面,是他的權利也是他的個性選擇。一個領導者、有影響的大人物,在強調穩定與建設的今天,就不宜講得太峻急,正如不宜講得太寬大無邊。愈是正常情勢下,愈是要多講一點寬容。而在突發事件的情勢下,如外敵入侵、自然災害等等,則應該強調事物的嚴峻方面,不能一味寬容下去。就是說,在寬容不寬容的問題上有常例也有變體,運用合宜,全在經驗、修養、境界與智慧。用不著絕對化。
即使在應該寬容的層面上,寬容也不是絕對的與萬能的,正像在堅持原則的問題上,在尖銳對立的問題上,堅持斗爭與眼牙必還也不是絕對的。對敵斗爭中也不無妥協,爭鳴討論也可能搞得十分尖銳,這又是問題的常識性層面了。該寬容則寬容,該嚴則嚴,這才是正確的,雖然這樣講像是說廢話。“文革”之后,知識界有人講了一點寬容,絕對沒有叫大家都變成老好人、市儈、窩囊廢、軟骨癥患者的意思,更不是為虎作倀之意。為了社會穩定、學術昌明、人盡其才,為了一個更好的人文環境,人啊,在明明可以寬容的層面上,還是不要那么不肯寬容吧。
(《王蒙自述:我的人生哲學》,人民文學出版社XX年1月版)
三、寬恕之心(安德魯•馬修斯)
“一只腳踩扁了紫羅蘭,它卻把香味留在那腳跟上,這就是寬恕!
我們常在自己的腦子里預設了一些規定,認為別人應該有什么樣的行為。如果對方違反規定,就會引起我們的怨恨。其實,因為別人對“我們”的規定置之不理,就感到怨恨,不是很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