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產生美──《背影》教學感悟
《背影》的美在情真、情深。我覺得如果不用心去感受這篇散文傾吐的感情,如果不把教眼設在美的距離上,那是很難領略作者心中的底蘊,品嘗到流露在字里行間的作者父親的摯愛,也就不會被父子之間的相互厚愛所打動,更不會有美的感受。這篇文章,作者從家庭災禍寫起,鋪設好父親送子的背景,然后描繪了父親送子的幾個場面,特別細致地刻畫了父親買橘子的行動,疊現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流淚。這時的“我”,雖然為父親的一舉一動所感動,然而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因為和父親保持的“距離”太近,這很難理解父親的一舉一動是父親在家境慘淡的情況下寄希望于兒子,并且把希望付之于行動的深厚感情的。所以,父親與腳夫講價錢,我“總覺得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他囑我路上小心,夜里要驚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作者重復兩次寫“那時我真是太聰明了”,充分說明“我”當時未能理解父親的心意。即便父親艱難地為我買來橘子,“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禁不住地流下眼淚”,父親的真情仍然未被“我”領會,“我”多少只是有點感激以及離情別緒的悲傷。
我們都有這樣的生活經驗:當你擁有某種東西的時候,你并不覺得它怎樣;而一旦當你失去它的時候,你才覺出它的可貴。為什么呢?這實際就是距離效應。心理學告訴我們:人們的注意力在外物多種刺激的情況下,總是有所選擇、有所取舍、有所注意而又有所不注意的。一個注意中心的形成,必然伴隨著另一些刺激的被抑制或未被注意。這些被抑制或未被注意的方面就與人的注意中心形成了心理的距離。在審美過程中,審美主體和審美對象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距離,這距離就是審美主體對審美對象在實用、倫理、科學等方面的價值淡化、抑制和未被注意所造成的心理距離。東西的“可貴”是在失去它的時候,這“可貴”不在于該東西的實用性,而是它具有了審美的特性。俗話也說:“留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是美好的。”記憶深處的東西之所以美好,是因為現實中的人與人的種種利害關系被淡化,被抑制了。在記憶與現實之間留下了適度的想象空間,現實和記憶時人的注意中心形成了心理距離,審美主體就從這空白里去感受美,體會美,品嘗美。《背影》里的“我”,之所以至此還沒有理解至誠至深的父愛,是因為在“我”看來父親對“我”照顧是父親的責任,本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從審美心理看,在“我”和父親之間,喪失了原來應當保持的某種適度的“距離”。
朱自清先生何時真正理解父親行動的深意呢?是“近幾年來”嗎?不是。“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此情此景,怎能會引起他們父子之間心靈的溝通?馬克思曾經說:“憂心忡忡的窮人甚至對最美的景色都無動于衷。”迫于生計的窮人終日為衣食溫飽而憂慮,縱有千般美景在眼前,他們也會無動于衷。在“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的境況下,在“父親與我都是東奔西走”之時,縱有驚天地泣鬼神的骨肉之情在這里,“我”也是不會感覺到的。因為“我”的注意中心在實用的生計上。如果說“車站送行”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審美距離上與父親保持得太近的話,那么“近幾年來”則由原本過于相近的距離走向了另一極端──距離過于遙遠。
美感在適度的距離上產生,情感在適度的距離上升華。作者對父愛的真正理解,是“最近兩年的不見”;是父親“終于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是“我”北來后收到了父親悲觀的信,“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的時候。父親的“惦記”,父親的“悲觀”,調整了“我”與父親的距離。這時候,也只有在這時候,作者對父親的摯愛才得以像火山一樣噴發,但千言萬語只凝結成一句話:“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到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此時無聲勝有聲”,透過這背影,仿佛又見父親正在與腳夫討價還價,又在千叮嚀萬囑咐,又蹣跚而去、攀緣而上買橘子回來。這背影是一個充滿一腔愛心的慈父形象的縮影;這背影是浸透“我”理解了父親舉動,表達“我”尊敬、感激、思念的一尊雕像的影子;這背影,是催人垂淚的身影。
事非經歷不知難,情非感受不知味。情感是抽象的,尤其是對于沒有豐富閱歷的初中學生來說,更是如此。怎樣使課文里的情感轉移,真正被學生感悟、理解,我探索著。在教《背影》時,我把握了原文表達父子之愛的恰到好處的距離,把重點設在了美的距離上,從而撩開了學生感情世界的閘門,撥動了學生追求美的心弦,距離產生美。
摘自《中語教學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