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五十九 列傳第一百一十八
至于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養之深,其心未嘗一日忘宋。特制于強敵,陷于涂炭,而不能以自歸。天威震驚,必有結納來歸、愿為內應者。宜給之土田,予以爵賞,優加撫循,許其自新,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莫不感悅,益堅戴宋之心,此綏懷之所當先也。
臣竊觀陛下有聰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為之志,然自臨御,迨今九年,國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壞,將驕而難御,卒惰而未練,國用匱而無贏余之蓄,民力困而無休息之期。使陛下憂勤雖至,而中興之效,邈乎無聞,則群臣誤陛下之故也。
陛下觀近年以來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幾人?平居無事,小廉曲謹,似可無過,忽有擾攘,則錯愕無所措手足,不過奉身以退,天下憂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不知何補于國,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醫,必先知其術業可以已病,乃可使之進藥而責成功。今不詳審其術業而姑試之,則雖日易一醫,無補于病,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年,閑暇則以和議為得計,而以治兵為失策,倉卒則以退避為愛君,而以進御為誤國。上下偷安,不為長久之計。天步艱難,國勢益弱,職此之由。
今天啟宸衷,悟前日和議退避之失,親臨大敵。天威所臨,使北軍數十萬之眾,震怖不敢南渡,潛師宵奔。則和議之與治兵,退避之與進御,其效概可睹矣。然敵兵雖退,未大懲創,安知其秋高馬肥,不再來擾我疆埸,使疲于奔命哉?
臣夙夜為陛下思所以為善后之策,惟自昔創業、中興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陣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擊韓王信、陳豨、黥布,未嘗不親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孫述,十三年間,無一歲不親征。本朝太祖、太宗,定維揚,平澤、潞,下河東,皆躬御戎輅;真宗亦有澶淵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所謂始憂勤而終逸樂也。
若夫退避之策,可暫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則失一步,退一尺則失一尺。往時自南都退而至維揚,則關陜、河北、河東失矣;自維揚退而至江、浙,則京東、西失矣。萬有一敵騎南牧,復將退避。不知何所適而可乎?航海之策,萬乘冒風濤不測之險,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當于國家閑暇之時,明政刑,治軍旅,選將帥,修車馬,備器械,峙糗糧,積金帛。敵來則御,俟時而奮,以光復祖宗之大業,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復為退避之計,可乎?
臣又觀古者敵國善鄰,則有和親,仇讎之邦,鮮復遣使。豈不以釁隙既深,終無講好修睦之理故耶?東晉渡江,石勒遣使于晉,元帝命焚其幣而卻其使。彼遣使來,且猶卻之,此何可往?假道僣偽之國,其自取辱,無補于事,祗傷國體。金人造釁之深,知我必報,其措意為何如?而我方且卑辭厚幣,屈體以求之,其不推誠以見信,決矣。器幣禮物,所費不貲,使軺往來,坐索士氣,而又邀我以必不可從之事,制我以必不敢為之謀,是和卒不成,而徒為此擾擾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強之計,動輒相妨,實有所害。金人二十余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國,而終莫之悟。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豈真不悟哉?聊復用此以僥幸萬一,曾不知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謂幾何僥幸而不喪人之國者也。臣愿自今以往,勿復遣和議之使,可乎?
二說既定,擇所當為者,一切以至誠為之。俟吾之政事修,倉廩實,府庫充,器用備,士氣振,力可有為,乃議大舉,則兵雖未交,而勝負之勢已決矣。
抑臣聞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葉也,根本固則枝葉蕃,朝廷者腹心也,將士者爪牙也,腹心壯則爪牙奮。今遠而強敵,近而偽臣,國家所仰以為捍蔽者在藩方,所資以致攻討者在將士,然根本腹心則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則是非明,賞罰當,自然藩方協力,將士用命,雖強敵不足畏,逆臣不足憂,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間耳。
臣昧死上條六事:一曰信任輔弼,二曰公選人材,三曰變革士風,四曰愛惜日力,五曰務盡人事,六曰寅畏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