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六十三 列傳第一百二十二
愨善理財,論錢谷利害,猶指諸掌。在朝諤諤有大臣節,然論議可否,不形辭色,未嘗失同列之歡。卒,謚忠穆。上每念之,謂愨謀國盡忠,遇事敢諫,古之遺直也。
張所,青州人。登進士第,歷官為監察御史。高宗即位,遣所按視陵寢,還,上疏言:"河東、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誤用奸臣之謀,始割三鎮,繼割兩河,其民怨入骨髓,至今無不扼腕。若因而用之,則可藉以守;不則兩河兵民,無所系望,陛下之事去矣。"且論還京師有五利,謂國之安危,在乎兵之強弱、將相之賢不肖,不在乎都之遷不遷。又條上兩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會所言黃潛善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乃罷所御史,改兵部郎中。尋責所鳳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
后李綱入相,欲薦所經略兩河,以其嘗言潛善故,難之。一日,與潛善從容言曰:"今河北未有人,獨一張所可用,又以狂言抵罪。不得已抆拭用之,使為招撫,冒死立功以贖過,不亦善乎?"潛善許諾,乃借所直龍圖閣,充河北招撫使。賜內府錢百萬緡,給空名告千余道;以京西卒三千為衛,將佐官屬,許自辟置,一切以便宜從事。所入見,條上利害。上賜五品服遣行,命直秘閣王圭為宣撫司參謀官佐之。
河北轉運副使張益謙附黃潛善意,奏所置司北京非是;且言自置招撫,河北盜賊愈熾,不若罷之,專以其事付帥司。李綱言:"張所今留京師,招集將佐,尚未及行,益謙何以知其擾?朝廷以河北民無所歸,聚而為盜,故置司招撫,因其力而用之,豈由置司乃有盜賊乎?今京東、西群盜公行,攻掠郡縣,亦豈招撫司過耶?時方艱危,朝廷欲有所經理,益謙小臣,乃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上乃命益謙分析,命下樞密院,汪伯彥猶用其奏詰責招撫司。李綱與伯彥爭于上前,伯彥語塞。
所方招來豪杰,以王彥為都統制,岳飛為準備將,而李綱已罷相。朝廷以王圭代之,所落直龍圖閣,嶺南安置。卒于貶所。子宗本,以岳飛奏補官。
陳禾,字秀實,明州鄞縣人。舉元符三年進士。累遷辟雍博士。時方以傳注記問為學,禾始崇尚義理,黜抑浮華。入對契旨,擢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蔡京遣酷使李孝壽窮治章綖鑄錢獄,連及士大夫甚眾,禾奏免孝壽。京子壝為太常少卿,何執中婿蔡芝為將作監,皆疏其罪,罷之。天下久平,武備寬弛,東南尤甚。禾請增戍、繕城壁,以戒不虞。或指為生事,格不下。其后盜起,人服其先見。遷左正言,俄除給事中。
時童貫權益張,與黃經臣胥用事,御史中丞盧航表里為奸,搢紳側目。禾曰:"此國家安危之本也。吾位言責,此而不言,一遷給舍,則非其職矣。"未拜命,首抗疏劾貫。復劾經臣:"怙寵弄權,夸炫朝列。每云詔令皆出其手,言上將用某人,舉某事,已而詔下,悉如其言。夫發號施令,國之重事,黜幽陟明,天子大權,奈何使宦寺得與?臣之所憂,不獨經臣,此涂一開,類進者眾,國家之禍,有不可遏,愿亟竄之遠方。"
論奏未終,上拂衣起。禾引上衣,請畢其說。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豈惜碎首以報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禍。"言愈切,上變色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內侍請上易衣,上卻之曰:"留以旌直臣。"翌日,貫等相率前訴,謂國家極治,安得此不詳語。盧航奏禾狂妄,謫監信州酒。遇赦,得自便還里。
初,陳瓘歸自嶺外,居于鄞,與禾相好,遣其子正匯從學。后正匯告京罪,執詣闕,瓘亦就逮。經臣蒞其獄,檄禾取證,禾答以事有之,罪不敢逃。或謂其失對,禾曰:"禍福死生,命也,豈可以死易不義耶?愿得分賢者罪。"遂坐瓘黨停官。
遇赦,復起知廣德軍,移知和州。尋遭內艱,服除,知秀州。王黼新得政,禾曰:"安能出黼門下?"力辭,改汝州。辭益堅,曰:"寧餓死。"黼聞而銜之。禾兄秉時為壽春府教授,禾侍兄官居。適童貫領兵道府下,謁不得入,饋之不受。貫怒,歸而譖之,上曰:"此人素如此,汝不能容邪?"久之,知舒州,命下而卒,贈中大夫,謚文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