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七十一 列傳第一百三十
斡離不、粘罕分道入侵,童貫聞之,憂懣不知所為,即與虛中及范訥等謀,以赴闕稟議為遁歸之計,以九月至汴京。是日,報粘罕迫太原,帝顧虛中曰:"王黼不用卿言,今金人兩路并進,事勢若此,奈何?"虛中奏:"今日宜先降詔罪己,更革弊端,俾人心悅,天意回,則備御之事,將帥可以任之。"即命虛中草詔,略曰:"言路壅蔽,面諛日聞,恩幸持權,貪饕得志,上天震怒而朕不悟,百姓怨懟而朕不知。"又言出宮人、罷應奉等事。帝覽詔曰:"今日不吝改過,可便施行。"虛中再拜泣下。
時守御難其人,欲召熙河帥姚古與秦鳳帥種師道,令以本路兵會鄭、洛,外援河陽,內衛京城。帝顧謂虛中曰:"卿與姚古、師道如兄弟,宜以一使名護其軍。"遂以虛中為資政殿大學士、軍前宣諭使。虛中檄趣姚古、師道兵馬,令直赴汴京應援。金騎至城下,放兵掠至鄭州,為馬忠所敗,遂收斂為一。西路稍通,師道、姚古及其他西兵并得達汴京。虛中亦馳歸,收合散卒,得東南兵二萬余人。以便宜起致仕官李邈,令統領于汴河上從門外駐兵。
會姚平仲劫金營失利,西兵俱潰,金人復引兵逼城下,虛中縋而入。欽宗欲遣人奉使,辨劫營非朝廷意,乃姚平仲擅興兵,大臣皆不肯行。虛中承命即往都亭驛,見金使王汭,因持書復議和。渡濠橋,道逢甲騎如水,云梯、鵝洞蔽地,冒鋒刃而進。既至敵營,露坐風埃,自巳至申,金人注矢露刃,周匝圍繞,久乃得見康王于軍中。次日,侍王至金幕,見二太子者語不遜,禮節倨傲。抵暮,遣人隨虛中入城,要越王、李邦彥、吳敏、李綱、曹晟及金銀、騾馬之類,又欲御筆書定三鎮界至,方退軍。
令虛中再往,必請康王歸。虛中再出,明日,從康王還,除簽書樞密院事。自是又三往,金人固要三鎮,虛中泣下不言,金帥變色,虛中曰:"太宗殿在太原,上皇祖陵在保州,詎忍割棄。"諸酋曰:"樞密不稍空,我亦不稍空。"如中國人稱"脫空",遂解兵北去。言者劾以議和之罪,罷知青州,尋落職奉祠。建炎元年,竄韶州。
二年,詔求使絕域者,虛中應詔,復資政殿大學士,為祈請使,楊可輔副之。尋又以劉誨為通問使,王貺為副。明年春,金人并遣歸,虛中曰:"奉命北來祈請二帝,二帝未還,虛中不可歸。"于是獨留。虛中有才藝,金人加以官爵,即受之,與韓昉輩俱掌詞命。明年,洪皓至上京,見而甚鄙之。累官翰林學士、知制誥兼太常卿,封河內郡開國公,書金太祖《睿德神功碑》,進階金紫光祿大夫,金人號為"國師"。然因是而知東北之士皆憤恨陷北,遂密以信義結約,金人不覺也。
金人每欲南侵,虛中以費財勞人,遠征江南荒僻,得之不足以富國。王倫歸,言:"虛中奉使日久,守節不屈。"遂詔福州存恤其家,仍命其子師瑗添差本路轉運判官。檜慮虛中沮和議,悉遣其家往金國以牽制之。金皇統四年,轉承旨,加特進,遷禮部尚書,承旨如故。
虛中恃才輕肆,好譏訕,凡見女真人,輒以"礦鹵"目之,貴人達官,往往積不平。虛中嘗撰宮殿榜署,本皆嘉美之名,惡之者摘其字以為謗訕,由是媒蘗成其罪,遂告虛中謀反。鞫治無狀,乃羅織虛中家圖書為反具。虛中曰:"死自吾分。至于圖籍,南來士大夫家家有之,高士談圖書尤多于我家,豈亦反邪?"有司承順風旨,并殺士談。虛中與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為之晝晦。淳熙間,贈開府儀同三司,謚肅愍,賜廟仁勇,且為置后,是為紹節,官至簽書樞密院事。開禧初,加贈少保,賜姓趙氏。有文集行于世。
湯思退,字進之,處州人。紹興十五年,以右從政郎授建州政和縣令,試博學宏詞科,除秘書省正字。自是登郎曹,貳中秘,秉史筆。
二十五年,由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參大政。先是,秦檜當國,惡直丑正,必不異和議,不摘己過,始久于用。時思退名位日進,檜病篤,招參知政事董德元及思退至臥內,屬以后事,各贈黃金千兩。德元慮其以我為自外,不敢辭,思退慮其以我期其死,不敢受。高宗聞之,以思退不受金,非檜黨,信用之。二十六年,除知樞密院事。明年,拜尚書右仆射;又二年,進左仆射。明年,侍御史陳俊卿論其"挾巧詐之心,濟傾邪之術,觀其所為,多效秦檜,蓋思退致身,皆檜父子恩也。"遂罷,以觀文殿大學士奉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