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二十五
翌日,兀術以鐵騎十萬分為兩隅,夾道而陣。德薄其右隅,引弓射一酋斃之,因大呼馳擊,諸軍鼓噪。金人以拐子馬兩翼而進。德率眾鏖戰,沂中以萬兵各持長斧奮擊之,敵大敗;锜與德等追之,又敗于東山。敵望見曰:"此順昌旗幟也。"即退走。
锜駐和州,得旨,乃引兵渡江歸太平州。時并命三帥,不相節制。諸軍進退多出于張俊,而锜以順昌之捷驟貴,諸將多嫉之。俊與沂中為腹心,而與锜有隙,故柘皋之賞,锜軍獨不與。
居數日,議班師,而濠州告急。俊與沂中、锜趨黃連埠援之,距濠六十里,而南城已陷。沂中欲進戰,锜謂俊曰:"本救濠,今濠已失,不如退師據險,徐為后圖。"諸將曰:"善。"三帥鼎足而營,或言敵兵已去,锜又謂曰:"敵得城而遽退,必有謀也,宜嚴備之。"俊不從,命沂中與德將神勇步騎六萬人,直趨濠州,果遇伏敗還。
遲明,锜軍至藕塘,則沂中軍已入滁州,俊軍已入宣化。锜軍方食,俊至,曰:"敵兵已近,奈何?"锜曰:"楊宣撫兵安在?"俊曰:"已失利還矣。"锜語俊:"無恐,锜請以步卒御敵,宣撫試觀之。"锜麾下皆曰:"兩大帥軍已渡,我軍何苦獨戰?"锜曰:"順昌孤城,旁無赤子之助,吾提兵不滿二萬,猶足取勝;況今得地利,又有銳兵邪?"遂設三覆以待之。俄而俊至,曰:"諜者妄也,乃戚方殿后之軍爾。"锜與俊益不相下。
一夕,俊軍士縱火劫锜軍,锜擒十六人,梟首槊上,余皆逸。锜見俊,俊怒謂锜曰:"我為宣撫,爾乃判官,何得斬吾軍?"锜曰:"不知宣撫軍,但斬劫砦賊爾。"俊曰:"有卒歸,言未嘗劫砦。"呼一人出對。锜正色曰:"锜為國家將帥,有罪,宣撫當言于朝,豈得與卒伍對事?"長揖上馬去。已,皆班師,俊、沂中還朝,每言岳飛不赴援,而锜戰不力。秦檜主其說,遂罷宣撫判官,命知荊南府。岳飛奏留锜掌兵,不許,詔以武泰之節提舉江州太平觀。
锜鎮荊南凡六年,軍民安之。魏良臣言锜名將,不當久閑。乃命知潭州,加太尉,復帥荊南府。江陵縣東有黃潭,建炎間,有司決水入江以御盜,由是夏秋漲溢,荊、衡間皆被水患。锜始命塞之,斥膏腴田數千畝,流民自占者幾千戶。詔锜遇大禮許奏文資,仍以其侄汜為江東路兵馬副都監。
三十一年,金主亮調軍六十萬,自將南來,彌望數十里,不斷如銀壁,中外大震。時宿將無在者,乃以锜為江、淮、浙西制置使,節制逐路軍馬。八月,锜引兵屯揚州,建大將旗鼓,軍容甚肅,觀者嘆息。以兵駐清河口,金人以氈裹船載糧而來,锜使善沒者鑿沉其舟。锜自楚州退軍召伯鎮,金人攻真州,锜引兵還揚州,帥劉澤以城不可守,請退軍瓜洲。金萬戶高景山攻揚州,锜遣員琦拒于皂角林,陷圍力戰,林中伏發,大敗之,斬景山,俘數百人。捷奏,賜金五百兩、銀七萬兩以犒師。
先是,金人議留精兵在淮東以御锜,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將王權不從锜節制,不戰而潰,自清河口退師揚州,以舟渡真、揚之民于江之南,留兵屯瓜洲。锜病,求解兵柄,留其侄汜以千五百人塞瓜洲渡,又令李橫以八千人固守。詔锜專防江,锜遂還鎮江。
十一月,金人攻瓜洲,汜以克敵弓射卻之。時知樞密院事葉義問督師江、淮,至鎮江,見锜病劇,以李橫權锜軍。義問督鎮江兵渡江,眾皆以為不可,義問強之。汜固請出戰,锜不從,汜拜家廟而行。金人以重兵逼瓜洲,分兵東出江皋,逆趨瓜洲。汜先退,橫以孤軍不能當,亦卻,失其都統制印,左軍統制魏友、后軍統制王方死之,橫、汜僅以身免。
方諸軍渡江而北也,锜使人持黃、白幟登高山望之,戒之曰:"賊至舉白幟;合戰舉二幟,勝則舉黃幟。"是日二幟舉,逾時,锜曰:"黃幟久不舉,吾軍殆矣。"锜憤懣,病益甚。都督府參贊軍事虞允文自采石來,督舟師與金人戰。允文過鎮江,謁锜問疾。锜執允文手曰:"疾何必問。朝廷養兵三十年,一技不施,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輩愧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