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七 列傳第七十七
蔣鎮,常州義興人,尚書左丞洌之子也。與兄練并以文學進。天寶末舉賢良,累授左拾遺、司封員外郎,轉諫議大夫。時戶部侍郎、判度支韓滉上言:"河中鹽池生瑞鹽,實土德之上瑞。"上以秋霖稍多,水潦為患,不宜生瑞,命鎮馳驛檢行之。鎮奏與滉同,仍上表賀,請宣付史館,并請置神祠,錫其嘉號寶應靈慶池。地霖潦彌月,壞居人廬舍非一,鹽池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韓滉慮鹽戶減稅,詐奏雨不壞池,池生瑞鹽,鎮庇之飾詐,識者丑之。轉給事中、工部侍郎,以簡儉稱于時。
其妹婿源溥,即休之弟也,以姻媾之故,與休交好。涇師之叛,鎮潛竄,夜至鄠縣西,馬躓墮溝澗中,傷足不能進。時史練已與源休相率受賊偽官。鎮仆人有逃歸投練,云鎮病足在鄠。練與源休聞之大喜,遂言于賊泚此。泚素慕鎮清名,即令騎二百求之鄠縣西。明日,擁鎮而至,署為偽宰相。既知不免,每憂沮,常懷刃將自裁,多為兄練所救而罷。數日后,復謀竄匿,竟以性懦畏怯,計終不果。然源休與泚頻議,欲逼脅潛藏衣冠,大加殺戮,鎮輒力爭救,獲全者甚眾。至是,與兄練等并授偽職,斬于東市西北街。
初鎮父洌,叔渙,當祿山、思明之亂,并授偽職,然以家風修整,為士大夫所稱。鎮兄弟亦以教義禮法為己任,而貪祿愛死,節隳身戮,為天下笑。
洪經綸,建中初為黜陟使。至東都,訪聞魏州田悅食糧兵凡七萬人,經綸素昧時機,先以符停其兵四萬人,令歸農畝。田悅偽順命,即依符罷之;而大集所罷兵士,激怒之曰:"爾等在軍旅,各有父母妻子,既為黜陟使所罷,如何得衣食?"遂大哭。悅乃盡出家財衣服厚給之,各令還其部伍,自此人堅叛心,由是罷職。及朱泚反,偽授太常少卿。
彭偃,少負俊才,銳于進取,為當涂者所抑,形于言色。大歷末,為都官員外郎。時劍南東川觀察使李叔明上言,以"佛、道二教,無益于時,請粗加澄汰。其東川寺觀,請定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人;上觀留道士十四人,降殺以七,皆精選有道行者,余悉令返初。蘭若、道場無名者皆廢。"德宗曰:"叔明此奏,可為天下通制,不唯劍南一道。"下尚書集議。偃獻議曰:
王者之政,變人心為上,因人心次之,不變不因,循常守固者為下。故非有獨見之明,不能行非常之事。今陛下以惟新之政,為萬代法,若不革舊風,令歸正道者,非也。當今道士,有名無實,時俗鮮重,亂政猶輕。唯有僧尼,頗為穢雜。自西方之教,被于中國,去圣日遠,空門不行五濁,比丘但行粗法。爰自后漢,至于陳、隋,僧之廢滅,其亦數乎!或至坑殺,殆無遺余。前代帝王,豈惡僧道之善如此之深耶?蓋其亂人亦已甚矣。且佛之立教,清凈無為,若以色見,即是邪法,開示悟入,唯有一門,所以三乘之人,比之外道。況今出家者皆是無識下劣之流,縱其戒行高潔,在于王者,已無用矣,況是茍避征徭,于殺盜淫,無所不犯者乎!今叔明之心甚善,然臣恐其奸吏詆欺,而去者未必非,留者不必是,無益于國,不能息奸。既不變人心,亦不因人心,強制力持,難致遠耳。
臣聞天生烝人,必將有職,游行浮食,王制所禁。故有才者受爵祿,不肖者出租征,此古之常道也。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廣作危言險語,以惑愚者。一僧衣食,歲計約三萬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舉一僧以計天下,其費可知。陛下日旰憂勤,將去人害,此而不救,奚其為政?臣伏請僧道未滿五十者,每年輸絹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滿五十者,每年輸絹二疋;其雜色役與百姓同。有才智者令入仕,請還俗為平人者聽。但令就役輸課,為僧何傷。臣竊料其所出,不下今之租賦三分之一,然則陛下之國富矣,蒼生之害除矣。其年過五十者,請皆免之。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列子曰:"不班白,不知道。"人年五十,嗜欲巳衰,縱不出家,心已近道,況戒律檢其情性哉!臣以為此令既行,僧道規避還俗者固已太半。其年老精修者,必盡為人師,則道、釋二教益重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