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篇(通用3篇)
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篇 篇1
有一次孔子說想搬到九夷、也就是東方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去住。
有的勸他說:“陋,如之何?”那么一個簡陋的地方,怎么好住呢?
孔子卻淡淡地回答說:“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這句話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理解。第一個角度,是君子有天下使命,不管這個地方是奢華的還是簡陋的,對他來講只是一個外在環境而已;第二個角度,就是君子的內心有一種恒定的能量,他可以使得周邊熠熠生輝,繁華似錦,他自己生命里面的氣場可以去改變一個簡陋的地方。
唐代大詩人劉禹錫寫的《陋室銘》大家都熟悉,在這樣短短一篇銘里面,他把古往今來的名士對于簡易的樸素居住環境的這種判讀全都呈現出來了。他說,我們居住的這種物質環境可能無法改變,也無須苛求,你周邊來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環境,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如果你和朋友之間談論的是共同的志向和共同的寄托,大家有共同的理想,那么這種居住條件的簡陋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所以,理想之道是什么?就是給我們一個淡定的起點,給我們一點儲備心靈快樂的資源。
其實我們真正讀懂了《侍坐篇》,看到了“吾與點也”這句喟嘆,知道這樣一位萬世師表的圣人,心中對于那種“浴乎沂,風乎舞雩”,在“莫(暮)春”時節“詠而歸”的生活方式心存向往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這種闡述跟莊子所說的獨與天地精神共往來是如出一轍的。
也就是說,所有古圣先賢首先是站在個人的價值坐標系上,了解了自己心靈的愿望,然后才會有宏圖大志想在這個世界上有所建樹。
我們都想要一生建立一個大的坐標,對于前方的遠景找到一個起點。讓我們從自知之明去建立心靈的智慧,讓我們走進《論語》,也做孔子席前一個安靜的學生,跨越這千古的滄桑,在今天看一看他那淡定的容顏,想一想他讓我們去到自然中的鼓勵,在我們每一天忙碌的間隙里面,給自己一點點心靈的儀式,而不至于像那個人格分裂的演員一樣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其實在今天這樣一個后工業文明的社會里,《論語》傳遞出的這樣一種溫柔的思想力量,淡定的、清明的理念,它鼓勵了我們對內心的關照,讓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的理想是有根的。
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篇 篇2
孔子曰:匹夫不可以奪志。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人,才會有奮斗的動力和前進的方向。那么孔子是如何評價他那些弟子的理想呢?《論語》中關于理想又有著什么忠告和勸告呢?請聽北京師范大學于丹教授為我們講《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中國人傳統的道德理想,而《論語》中孔子和他的學生們談到理想時,孔子并不認為志向越高遠就越好,真正重要的是一個人內心的定力與信念。于丹教授認為,無論你的理想是大是小,實踐所有理想的基礎在于找到內心的真正感受,一個人內心的感受永遠比他外在的業績更加重要。那么,我們今天該如何理解理想的含義呢?在竟爭激烈的現代社會里,孔老夫子的觀點與現代人對理想的追求是不是有矛盾呢?請聽北京師范大學于丹教授為我們講《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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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
其實翻開《論語》,所有樸素的字句里面全都閃耀著一種隱約的理想。孔夫子說“匹夫不可以奪志”,哪怕是三軍可以奪帥。這句話在中國的民間流傳得很廣。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志向決定了他一生的發展和努力。但是,在今天 看起來,最重要的不在于我們終極的理想有多么高尚,而在于眼前擁有一個什么樣的起點。往往我們不缺乏宏圖偉志,但是我們缺乏到達那個志愿之前一步一步積累起來的那條切實的道路。
所以呢,孔子在教學生的時候,在課堂上也經常跟學生聊天,聊天的話題就是說,“你們隨便說說自己的理想。”
在《論語》里邊有一個比較長的段落,這在《論語》中是比較罕見的、完整的段落,叫做《侍坐》,就是孔子跟學生在一起隨意地暢談理想。
那么有一天,他的四個學生,子貢、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坐在老師旁邊,然后孔子很隨意地跟他們講,說:
“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
你們不要覺得我比你們年長幾歲大家就很拘束,今天隨便聊聊。平時我老聽見你們說,“居則曰,(不)吾知也。”隨便待著的時候,說沒有人了解我。
其實這也很像我們今天在課堂上看到的學生,經常說別人都不了解,我有鴻鵠之志,我心中的想法誰真正能夠了解呢?
那老師說了,今天你們就都隨便說一說。“如或知爾,則何以哉。”今天假如我想聽聽你們的志向,你們會說什么呢?聽老師這么一說,他的大弟子子路,這是一個性格特別急躁率直的人,所以《論語》上寫的叫“子路率爾而對曰”,非常著急地起來就說:
FLASH:
“老師,我的理想是這樣的,----給我一個大大的國家,這個國家有著外來侵略的憂患和糧食不足的危機,但只要給我三年的時間,我就能把這個國家治理得富強起來。使老百姓不僅豐衣足食,而且人人有信念懂禮儀。”
于丹:
這幾句話一出,我們想一想,對于那么看重禮樂治國的孔子來講,學生有如此業績,可以轉危為安,去拯救這樣一個國度,會受到什么評價呢?誰也沒有想到,孔子的反應不僅是淡 淡的,而且稍稍有些不屑,叫做“夫子哂之”,冷笑了一下。然后就開始問第二個學生,“求,爾如何?”問冉有這個學生,叫著他的名字,說,冉求,你怎么樣呢?
冉有的態度比起子路顯然要謙遜得多,沒有敢說那么大的國家,那么多的事:
FLASH:
我的理想是,給我一個小國我去治理,我也只用三年,可以讓老百姓豐衣足食,但要那人民都有信念懂禮儀恐怕要由比我更高明的君子來做了。
于丹:
我去治理,也給我三年,比及三年,我可以讓它做到什么呢?可使足民,也就是做到老百姓衣食富足而已,至于禮儀的事情,冉有說我可不敢做。“如其禮樂,以俟君子。”想要讓大家在整個的民心上變得整齊,對國家有信念,做到禮樂興邦,這樣一件事情,等著比我更高明的君子來吧,我好像做不到。
那么,他的話說完了,老師未置可否,接著問第三個人,“赤,爾何如?”叫著公西華的名字,“公西赤,你有什么樣的理想呢?”那么這個徒弟就更謙遜了一層,
“對曰:非曰能之,愿學焉。”
先亮出自己的態度,我可不敢說我能干什么事,現在在老師這兒,我只敢說我愿意學習什么事
FLASH:
“我的理想就是希望自己在一個禮儀中,能夠擔任一個小小的角色,輔助著主持人做一點我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至于治理國家,管理人民這些事我可不敢說。”
于丹:
大家會看到,這三個弟子的態度一個比一個要謙遜,一個比一個要平和,每一個理想都更接近自己人生的起點,而不是一個終端的愿望。所以大家會看到,這個幅度是逐漸收回來的,那么,到此為止還有一個人沒有說話,所以老師又問了,“典,爾何如?”曾點啊,你還沒說呢,你覺得怎么樣?
這個時候曾點沒有說話,《論語》寫得惟妙惟肖。只此一刻,大家聽到的先是一陣音樂的聲音逐漸稀落下來,叫做鼓瑟稀。原來剛才曾點一直在專心致至地彈著琴。聽到老師說,這個聲音逐漸逐漸緩和下來。緩和到最后一聲,“鏗爾”,當一聲,把整個曲子收住,像《琵琶行》所說的“曲終收拔當心劃”有一個完完整整的結束,不慌不忙,“舍瑟而作”。
什么是作呢?過去學生聽老師講課或者大家聊天,在席子上古人都是這樣子跪坐在自己的腳后跟上,那么老師發問,要表示恭敬,立起在自己的膝蓋上,這叫作。
所以把琴放在一邊,畢恭畢敬直起身來答對老師說話。這樣的幾個字描寫能夠看出來什么呢?就是曾點的內心是一個從容不迫的人,他是一個成竹在胸的人,他不會率爾而對,他會娓娓道來,所以他一上來還要先說一句,征求一下老師的意見:
FLASH:
“老師,我的想法跟三個同學有點不一樣,能說嗎?”
“那有什么關系?人各有志,但說無妨。”
于丹:
這個時候,曾晳才從容地開始了他的描述:
“曰:莫春者,”就是到了大概三四月末的時候,就是春深似海的時候,“莫春者,春服既成”,穿上新做的春裝,“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他說,這就是我的理想。
在一個春深似海的季節,穿上整齊干凈的新衣裳,帶上幾位好朋友,再邀請上一批學生弟子,帶上一批孩子,大家一起去剛剛開動的沂水中,趁著春水把自己洗滌得干干凈凈,然后到鼓樂臺、舞雩臺之上,沐著春風,唱著歌謠,讓自己有一場心靈的儀式,在一個萬物開化,大地復蘇,春風萌動的季節,把自己融匯進去,與天地在一起共同迎來一個蓬勃的時候,當你這樣一個儀式完成的時候,我們大家就高高興興地唱著歌回去了。他說,這就是我的理想,我只想做這樣一件事。
那么他的話說完了,一直沒有表態的老師“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老師長長地感嘆了一聲,說,我的理想也就和曾點是一樣的。
那么這是四個人在談自己理想過程中老師唯一發表的一句話,然后他們就下去了,走了,“三子者出,曾皙后”,三個同學都走了,曾皙在最后去問他老師,“夫三子者之言何如?”老師你覺得他們仨說得怎么樣呢?
老師也很微妙,他擋了一下,先不想做評價,“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無非是每個人說說自己的想法吧。然后曾點不依不饒,還要繼續問老師,“夫子何哂由也?”老師,為什么子路說完話以后你冷笑了一下?問到這個問題,老師不能不說話了,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老師說,這個秘密就是一個人你真的想要治理一個國家嗎?那么最核心的東西是用禮儀去理,而不是說用一種強硬的措施,你心中真正有一種溫、良、恭、簡、讓,這是《論語》上所提倡的人生之道,有了這樣一種內涵,表現出來的所有措施都是可以變通的,這就是一個人的起點,那么他說你看,子路說話的時候,那么草率搶在大家之前就說出了一個宏大的理想,其言不讓,沒有一點辭讓之心,所以我就哂笑他。因為他從內心缺乏這樣一種恭敬啊。
那么接下來,評價另外兩個學生,“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與?”說冉求說的那個就不是個國家嗎?難道說方圓六七十里,或者說五六十里甚至更小一點那就不叫國嗎?也就是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在于國土的疆域大民小,只要你出言說我去治國,那么請你首先心里面有一面鏡子反躬自省,看一看我的學養,我的為人,我夠做這件事嗎?但是他的學生少了這個步驟,所以老師說難道他那不是治國嗎?
接著又說第三個人,愿意學禮儀的這個人,公西華。這件事情他應該說得很謙虛了吧?但老師說,“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他說的這種禮儀的事情還算小啊?他做的要是小事,那還有誰做的叫大事?那么禮儀應該是最重要的,不僅是貫穿在每個 人生活從始至終的,也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事情。
那么,從孔子對他三個學生隱約的否定和對于曾點的支持中能看出什么呢?其實他給了我們一個人生腳下的起點。也就是說,讓我們手中每一天的生活方式跟你最終治國祭祀的理想終于有了一個勾連的橋梁。
畫外音:
《論語》告訴我們,理想無論大小高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內心的感悟。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當我們在繁忙的工作中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時,常常會忽略了我們自己內心的感受,而一個內心的感受和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又有什么關系呢?
于丹:
我們每個人在這樣一種匆匆忙忙、周而復始的工作節奏中還有多少時間,有多少空間能讓你真正看見自己心底的愿望呢?往往我們被遮蔽的是心里真正隱秘的心靈的聲音,但我們所看到的只是一個社會的角色。
我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個小故事,講到有一個人他自己覺得有抑郁癥有前兆,每天很不開心,然后去看心理醫生。他跟醫生講,他說我每天就是害怕下班,我在工作的時候沒關系,但是我只要回到家,我就會感到惶惑,我不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我無所適從。我不知道我在生活里面該選擇什么,不該選擇什么,然后越到晚上心里面越會恐懼,越會壓抑。所以夜里頭會整夜失眠,長此以往,我就很害怕,怕我會有抑郁癥。我這樣的癥狀只有經過一夜的煎熬到了第二天早上上班,進入我的工作狀態我就好了。他說,這,怎么辦?
這個醫生一直聽他傾訴,然后想先給他一個建議,說你看我們這個城市里,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喜劇演員,他每天都有表演,他的喜劇演得好極了,所有人去看了以后都會開懷大笑,忘懷得失。他說你是不是先去看看他演出,你看上一段時間回來我們再聊一聊,看一看你這種抑郁前兆的狀態是不是有所調整,那個時候我們再來商量方案。
醫生說完以后,這個人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他抬起頭來望著醫生的時候,醫生看見他已經是滿面淚水。很久,他對醫生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就是那個演員。”
其實這好像是一個寓言,但這樣的故事很容易發生在我們今天的生活中。大家可以想一想,當每一個人已經習慣于自己的角色,在角色中歡欣地表演,認為這就是自己的理想,這是成功的職業,在這個時候還有多少心靈的愿望受到尊重呢?我們在角色之外還留有多大的空間真正認識自己的內心呢?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會有很多人離開職業角色之后反而覺得倉惶。
我曾經看到過一個有意思的小故事,說在隆冬來臨前,在深秋的田埂上,有三只小田鼠忙忙碌碌地為過冬做準備,第一只田鼠就拼命地去找糧食,把各種谷穗、稻穗一趟一趟地搬進田鼠洞。第二只田鼠就拼命地去找御寒的東西,把很多的稻草、棉絮都拖到它的洞里。
而第三只田鼠呢,就一直在田埂上游游蕩蕩,一會抬頭看看天,一會低頭看看地,一會兒躺一會兒,弄得它那兩個伙伴就一邊在忙活一邊在指責它。說你看你這么懶惰,你也不為我們御寒過冬做準備,那真到了冬天怎么辦?你看看你這么游手好閑。這只田鼠也不辯解。
后來冬天真的來了。三只小田鼠在一個非常狹窄的小耗子洞里面,在過冬的時候發現吃的東西不愁了,御寒的東西也都齊備了,然后每天在這里無所事事,終于大家就百無聊奈了。當大家開始難受得要命的時候,第三只田鼠開始給那兩只田鼠講故事。
他說,就在那樣一個秋天的下午,我在田埂上遇到一個孩子,他在做什么;又在那樣一個秋天的早晨,我在水池邊看到了一個老人,他在做什么;我曾經聽到人們的對話,我曾經聽到鳥在說什么樣的一種歌謠,所有的這些我當時都記錄下來了。
其實到這個時候,那兩個伙伴才知道,這只田鼠在為大家儲備了過冬的陽光。也就是說,這種表面看起來毫無意義和價值的東西,在這個時候會給了人心一個淡定的起點。
所有外在的儀式不過是為了一個內心的安頓,那么這種安頓是需要我們去敏銳地感知世界節序變化,感知四時、感知山水、感知風月。這一點可能對我們今天的人來講是特別的奢侈了,因為今天這種現代化反季節的事情太多了,到了盛夏的時候,屋子里有空調,涼風習習;到了寒冬的時候,屋子里有暖氣,溫暖如春;到了春節的時候,有夏天那種大棚的蔬菜,擺在桌子上五顏六色。也就是說,當生活一切變得如此簡約的時候,我們還有遺憾嗎?這種遺憾就是四季走過,在我們心上卻已經變得模糊,我們已經感受不到說在這樣的一個世界上,由于四季分明帶來節序如流,在我們心中還能激起什么樣的反響?也就是說,在自然生活中,在認知內心中,你越淡定,越從容,越舍棄那樣一些激烈的、宏闊的、張揚的外在的形式,而尊重安靜的內心的聲音,也許你就會有了更多的依據。這一切是為了讓你走到社會角色中的時候可以有擔當,能夠勝任,能夠做到最好。
畫外音:
在竟爭激烈的現代生活中,我們是否還能關注自己的內心?于丹教授認為,一個人是否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并不在于他給自己定了多高的目標,而在于他內心是否能有一種淡定的理念,是否能把握自我。但是,淡定的理念就能夠讓我們實現人生的理想嗎?
于丹:
其實,看到《侍坐》這樣一篇小短文,在《論語》中會使很多人感到驚訝,因為它違背了我們傳統對于《論語》那種立志的判讀,它不同于曾子所說的士不可以不宏義,任重而道遠這樣的話,但是想一想,它是所有那種人生大道、社會理想內在的一個根本基礎,一個人如果沒有內心的這種從容和對于自我的把握,在職業角色中我們只能是任職業擺布而不會有一種內心認同以后對這個職業的提升。
在《論語》中有這么一段意味深長的對話。學生子貢去問老師
FLASH:
“老師,你說,什么樣的人才叫知識分子呢?是不是讀了大學就算知識分子了?”
“有文憑不等于有文化。一個知識分子,一定是知道禮儀、廉恥,行為有所約束的人。”
于丹:
我們知道士這個階層是中國的知識分子階層,這應該是一個很崇高的名譽,是那種無恒產有恒心,天下己任的一個階層。所以子貢說,老師你告訴我,怎么樣才叫做一個士呢?那么老師說:
畫外音:
“行已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論語.子路篇)
于丹:
他說的最高的標準就是一個人他的行動之間自己知道什么是禮義廉恥,也就是行為有所制約,有內心堅決的、做人不妥協的標準,而這個人要有用。就是你要為社會做事。
孔子講的并不是說一個人有了內心的修養就可以每天光陶醉在自我世界,一定要出去,不管你拿到的是什么樣的使命,做到不辱君命。這可不容易。因為你不知道你所拿到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令箭,什么樣的金牌,讓你去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嗎?所以孔子說,最高的標準,就是你出去可以做到不辱君命,這就叫做士了。
學生覺得這個標準太高了,就又問他,“敢問其次?”您給我說說再低一級的標準,比這差一等的。
畫外音:
“曰:宗廟稱孝焉,鄉黨稱弟焉。”(論語.子路篇)
于丹:
就是孝悌之義。在宗族里面大家認為你是一個孝子,而在鄉黨鄰里之間大家以你為兄弟,你能夠對所有人都是親和的,能夠把你那種人倫的光芒放射出來,用一種愛的力量去整合周邊,不辱祖先。
其實《論語》就是一個以人倫為基本出發點這樣的一個道德文章。所以它把次一等定為這樣的人。子貢又接著問“敢問其次?”第三等,咱們再下一等說,還有什么人勉強夠著邊,能夠叫做士呢?結果孔子說出這個話,說了一句我們非常熟悉的話,大家聽了以后會瞠目結舌,說這么高的標準才是第三等啊?
畫外音:
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論語.子路篇)
于丹:
說那種言必信,行必果,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一定把這事給你做到。這種,他說叫“硁硁然,小人哉。”什么叫“硁硁然”?就是表現 出來劍拔駑張,言語很急切,這樣的一種樣子。說我不計后果,不計方法,我把事給你做成,他說這種人勉強算第三等。就是說能夠實踐自已的諾言。
其實今天大家想想說這第三等也挺高的,這個標準“言必信,行必果”今天有幾個人做到啊?他學生也是這么想的。子貢也覺得這仨標準太高了。所以又追 問了一句,說“今之從政者何如?”老師你覺得現在從政的人能夠上這三等嗎?
結果老師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也就是說老師把當時諸侯各國的從政者都沒有放在眼里,認為他們離這樣一個士的標準還太遠太遠。
其實,在這里所提出來的詳細的、不同的標準,這是孔子對一個成熟的在社會職業崗位上有所擔承的人他的質量描述。
我們來說說這個最高的標準,“不辱君命”四個字。那么我們又想一想那個最低的標準,“硁硁然”是不可取的,也就是說,要做到不辱君命是在變通中,沒有條件地把一件事情完成好。這需要調動我們多少人生的積累,這需要一個人有多大的勇氣、智慧和仁義之心,其實這樣一種不辱君命往往容易讓我們想起來戰國時候趙國的一個人,就是藺相如。
大家看《史記.廉藺列傳》經常會看到這樣的故事,藺相如這個人無論是完壁歸趙還是沔池會,都做到了不辱君命,其實這是不容易的。當趙王得到價值連城的和氏璧的時候,秦王想要奪這塊璧,所以就告訴他說,哎呀,我給你15座城池,把這塊璧給我拿過來,我們看一看,趙王當時就知道,說虎狼之秦這塊璧一旦進入將沒有辦法拿回來。藺相如說,那這樣,我們不去的話是自己理虧,我帶著這塊璧去,如果不能換回城池,我的命和璧拴在一起,有我在就有這塊璧在。
去了。看到秦王很隨便地在他的行宮里面設酒宴宴請他。然后旁邊有大臣、有美人,大家嘻嘻哈哈的在這很高興,然后說拿過這塊璧來我們看一看,看了以后說這個天下美玉,指給大臣看,指給美人看,大家傳著看。
藺相如一看就明白了,說這塊玉在這里不受尊敬,就像趙國不受尊敬一樣,要拿回來也是很難的事情。所以他就上去跟他說,唉,這個美玉是有暇疵的,你給我,我指給你看。秦王就把這塊玉還到他手里,而藺相如拿到這塊玉以后,退后幾步靠在柱子上,怒發上沖冠,持璧而立跟秦王說,他說你在這樣一個地方迎接這塊玉,你知道我們來之前焚香頂禮,齋戒15天,以示對秦國的尊重,我奉玉而來而你隨便把這塊玉傳給大臣、美人,這樣的一個懈慢的態度就讓我知道,你們是沒有真正想要用城池相換的,那么現在好,如果你真要這塊玉,你也要這樣持戒焚香15天,而且你先把城池劃給我們,我才能夠把這玉給你。如果不然的話,我現在的人頭和這塊玉同時撞在你的金殿的大柱子上。然后秦王害怕了,說那好吧,趕緊按照他要的這個禮儀。但即使按照這個禮儀,藺相如覺得他一定是不會真正完成他的諾言的。所以藺相如決定,連夜讓他自己的家人帶著這塊美玉逃回了趙國,他自己留在這最后做一個交代。最后他跟秦王講,說我知道你們沒有真正給我們城池之心,這個完璧已經歸趙了。已經回去了。
其實這是他的不辱君命。沔池會也是一樣。其實這樣的故事在中國的仁人志士中,在古典記載的典籍中不缺少這種例子,也就是說,在一個突變的情形下,一個人怎么樣能夠有所擔當,這其實是一個成熟的人在職業角色中所要得到的一種考評。
其實這樣的故事,我們不一一地例舉,回頭看一看會發現,人怎么樣可以變得無畏,可以變得淡定而不倉惶,這是需要每個人在心中找到一個符號的寄托,這個寄托不見得是大家共同認可的一個宏大理想,也不見得是大家都共同認可的說是一種權勢,一種金錢,一種情感,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達芬奇密碼,每一個人的生命鏈條中一定有他自己最在乎的東西。但凡找到這樣一個寄托會給你這一生找到一個依憑,會找到自己的一個內心根據地。
畫外音:
于丹教授認為,理想不一定是大家共同認可的一種權式,或者金錢,而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在乎的東西,是一種心靈的寄托,但是為什么人們總要追求一個理想,理想之道又能夠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呢?
于丹:
在《論語》中要說到有多么遠的這種理想,其實它一切都在一個樸素的起點上。我們要相信思想的力量是這個世界上最巨大的力量之一。也就是說,孔子經常所說的那種“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一個人總在想著自己的衣食,這是不足以擔當一個君子一個士的資格。中國的知識分子所要的并不是一種生活的奢侈,但他們一定要心靈悠游上的奢侈。
所以有一次孔子要出遠門,“子欲居九夷”,因為我們知道,他要把他的美政理想布化天下,所以要去未發達地區,臨走的時候學生就勸他,“曰:陋如之何?”學生說,那么一個簡陋的地方,破地方,你上那干嘛去?那么孔子怎么回答?孔子淡淡地說,“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那么這個“何陋之有”就流傳下來,一直到唐代劉禹錫寫了《陋室銘》,這是大家都熟悉的。
那么《陋室銘》又怎么樣形容呢?他說:
畫外音: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陋室銘》
于丹:
在這樣短短一篇《陋室銘》里,把古往今來的名士對于簡易的、樸素居住環境的這種判讀全都呈現出來了。
大家在一起談論的是不是共同的志向和共同的寄托,如果大家能夠在這樣一種絲竹之間,在大家的交流里面,可以有了那種心心相通,可以在你共同寄托的大事上有共同的理想,那么這種簡陋它就顯得一點都不重要了。
所以其實什么是真正的理想,理想之道就是給我們一個起點,給我們儲備一點心靈快樂的資源。
其實當我們回到《論語》,真正解讀了《侍坐篇》,看到了“吾與點也”這句喟嘆,知道了這樣一位萬世師表的圣人心中對于那種“浴乎沂水,風乎舞雩”,在“莫春”時節“詠而歸”快樂回來的生活方式心存向往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這種闡述跟莊子所說的“獨與天地精神共往來”是如出一轍的。也就是說,所有古圣先賢首先是站在個人的價值坐標系上,了解了自己心靈的愿望,然后才會有宏圖大志,走到這個世界上有所建樹。
我們都想要一生建立一個大的坐標,對于前方的遠景,讓我們找到一個起點,讓我們從自知之明去建立心靈的智慧,讓我們從《論語》里面也做孔子席前一個安靜的學生,跨躍這個千古的滄桑,在今天看一看他那種淡定的容顏,想一想他讓我們去到自然中的這種鼓勵,在我們每一天真正忙碌的間隙里面,哪怕說給自己一點點心靈的儀式,不至于讓自己像那樣一個人格分裂的演員一樣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其實在今天這么一個后工業文明的社會里,如果能夠調整這樣一套坐標系統,我想,《論語》會從千古之前傳遞出來一種溫柔的思想的力量,它傳遞出來一種淡定的清明的理念,它鼓勵我們每個人內心的關照,它讓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的理想是有根的。
論語心得之理想之道篇 篇3
序言:【畫外音】孔夫子將他的一生概括為“吾十有五,而治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北京師范大學教授于丹認為,這種人生的坐標是有代表性的,但也不是絕對的。其實人生有生理年齡,有心理年齡,有社會年齡,真正有效率的生命是讓我們也許在二三十歲,就能夠提前感悟到四五十歲的境界。那么“三十而立”立的是什么?“四十不惑”又不惑在何處?“五十知天命”中的天命指的是什么?什么又叫“六十而耳順”呢?所謂的“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不是就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了呢?孔子對人生境界的劃分對我們現代人的意義何在?我們真正能夠理解這其中的含義嗎?
古往今來光陰之嘆是我們看到最多的感嘆,這種感嘆在《論語》中也不列外,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這是大家都熟悉的一句話,這句話很含蓄,但是里面有多少滄桑?劉禹錫說“人世幾回傷往事,山行依舊枕江流。”也就是蒼山不老,但是人心中很多悲愴古往今來川流不息。這就像著名的《春江花月夜》所發出的這種無端之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就在這樣一種天地悠悠,江山有情,這樣一種物序流轉中,每一個人,一個渺小的人,一個轉瞬即逝的生命,我們能夠有一種什么樣的人生規劃呢?很多時候是蒼茫的,有些一旦規劃了,就會覺得舍棄了許多,會留下很多的遺憾。
就在孔子看著流水興嘆的同時,他又給他自己,給他的學生,給千年萬代的后人提出了這樣的一種描述,他說自己是“吾十五而治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一個粗略的人生坐標,在這樣一個坐標上會有幾個階段,人要做的事情被特別地強調出來。今天我們從頭翻閱進去,看一看圣人所描繪的這條人生之道,對我們到底有多大的借鑒的價值。其實人的一生不過是從光陰中借來的這么一段時光,歲月流淌過去,我們自己的這一段生命鐫刻成什么樣的模樣,成為我們的不朽,成為我們的墓志銘,每個人都有理由去描述他的一種理想,但是一切從人的社會化進程開始,從一個自然人,轉化為一個有社會規則制約的人,這就是學習的起點。孔子的“十五治于學”,這可以說是他自己的一個起點,也是他給自己學生的一種要求。孔子自己經常說“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他說沒有人是生來就了解很多事情的,我只不過就是對古人所有經歷的事情非常感興趣,而且我能夠孜孜以求,一直認真地學習而已。所以孔夫子說像我這樣的人呢,像我這樣有仁義之心的并不缺少,但是像我這么好學習的人確實很少見。這就是他十五開始向學時候的心情。
今天我們知道是一個學習型的社會了,關于學習國際上有一個通行的標準說得好,什么樣的學習是好的學習?是導致行為改變的學習。其實這顛覆了我們過去的標準,大家過去認為導致思維改變就是好的學習。比如說,一個觀點、一個理論、哪怕一個道聽途說的見聞,“入乎耳,發乎口”可以再去講給別人,這就是一種學習。但是在今天只有導致一個人整個價值體系的重塑,行為方式變得更有效率、更便捷、更合乎社會要求,這才是一個好的學習。所以孔子的這種學習要求,早在20xx多千年前,他所提出的就是一個簡單的標準,“學以致用”。其實我們今天這個信息時代,可學的東西太多了,現在的孩子已經不只是十五向學,比五歲也要早就開始學習了,但是都學了什么呢?有很多孩子會背圓周率,能背很多很多位,有很多孩子在客人面前能夠背長長的古詩,但是背圓周率對他的這一生真的就有用嗎?今天的向學還有多少是孔子所說的那種為己之學能夠學以致用,所以在一個信息時代,我們面臨的悲哀是信息的“過猶不及”,“過猶不及”這四個字也出自《論語》,《論語》其實認為所有好的東西都有它的度,與其貪多嚼不爛,把自己的腦子復制成一個電腦的內存,還不如把有限的知識融會貫通,溶入自己的生命。我們現在可以說,學院的那種教育它是有一個規范長度,但是長度是確定的,寬度是不定的,每個人在有限的時光里學到什么,也許孔子這樣的一種學與思結合的方式會給我們一個非常好的啟發,只有走過這樣的一個光陰,這樣的一個歷練,逐漸逐漸地提升,有所感悟,才能抵達他所說的三十而立。
【畫外音】“三十而立”是一句耳熟能詳的一句話,幾乎每個年輕人到了而立之年,都會問問自己,我立起來了嗎?那么怎樣才算立起來了,是否要有車,有房,或者有了一個什么樣的職位就算立起來了呢?而立之年對于人的一生又有著什么重要的作用呢?
我們就來說說三十而立。三十這個年紀,在今天,可能在都市里,在一個心理斷乳期大大錯后的時代,三十歲還被很多人稱為叫男孩、女孩,那么人能在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樣的而立呢?一個“立”是什么樣的擔當呢?其實大家知道在哲學上,黑格爾曾經提出過一種“正、反、和”三個階段,人最早所接受的教育,人的信念都是正的,人在剛剛讀小學的時候,甚至在小學以前,看了很多的童話,相信太陽是明亮的,花朵是鮮紅的,人心是善意的,世界是充滿光芒的,王子和公主最終是可以在一起的,這個世界上沒有憂傷。其實這就是正的階段。但是長到十幾歲時候就會出現我們經常說的小憤青,二十多歲剛剛步入社會,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一切都不盡如人意,會覺得成人世界對自己欺騙了,這個世界充滿了丑陋、委瑣,充滿了很多卑鄙和欺詐,這個時候青春的成長有它特有的蒼涼,到了這個時候,人必然表現出一種反彈,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逆反心理。那么走到三十歲,其實三十應該是人生“和”的階段,就是既不像十幾歲時候覺得一切光明,也不像二十多歲時候覺得一切慘淡。三十歲而立,這種立字首先是內在的立,然后才是外在社會坐標給自己的一個符號。從內在的心靈獨立來講,什么樣是好的學習?就是把一切學習用于自我,這是中國文化中要求的一種學習方式,人如何達到這樣一種融合境界呢?中國人的學習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我注《六經》,另外一種是《六經》注我,我注“六經”的方式讀的很苦,需要皓首而窮經呢,把頭發都讀白了,把所有的書讀完了,可以去批注了,了解了這一切,但是更高的一個種境界叫做《六經》注我,真正好的學習是融會了所有典籍以后,用來它詮釋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說三十歲這個年紀,真正在中國古人的文化坐標中,他是一個心靈建立自信的年紀。
【于丹心語】三十而立就是建立心靈的自信
它不再與很多外在事物形成對立,而形成一種融合與提升,就像泰山上的一幅楹聯,叫做“海到盡頭天做岸,山登絕頂我為峰”這是中國人對于山川的一種感受,它講的永遠不是征服,而是山川對自我的提升,就像大海到了盡頭,蒼天為岸,沒有邊界,人生走到山巒的頂峰,并不是一種夸張地說我把高山踩在腳下,而是我自己成為山頂上的一座峰巒。其實這就是“六經”注我的一種境界。所以三十而立應該說孔子一直在教學生一種樸素的、簡約的生活方式,很多東西不該操心的不去操心,把眼前做好。我們知道,孔子其實他對于神、鬼的東西是不大提及的,這就是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學生問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也都采取一種回避的態度。曾經有他的學生去問鬼神,【畫外音】“老師天上有鬼神嗎?那些鬼啊、神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人間的事你還沒有做好,為什么要考慮鬼神的事?”那么老師淡淡地告訴他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人間的事你侍奉好了嗎?你這種學習還是先樸素一點,從眼前開始,學會人際關系,別去考慮鬼神。后來又問了一個很玄的問題。
【畫外音】“老師,人總會死的,那么死亡是怎么回事呢?”“生的事你還沒有弄明白,干嘛要想知道死呢?”老師又淡淡地告訴他:“未知生,焉知死?”。其實“未知生,焉知死?”這六個字對我們都是一個啟發,就是在你初期學習的時候,先把我們生命中能夠把握的東西盡可能地學習并且建立,不用超越年齡去考慮那些遙不可及或玄而又玄的東西。只有這樣一點一點學起來,到了該立的年齡,才真正可以立起來。所以“三十而立”我的理解并不是一個外在的社會坐標衡量你已經如何成功,而是內在的心靈標準,衡定你的生命是否開始有了一種清明的內省,并且從容不迫;開始對你做的事情有了一種自信和一種堅定。我知道中國很多文人做的事情是不求功利目的的,柳宗元的詩說的好,叫作“獨釣寒江雪”,我們想一想,在這樣一個清冷的冬季,我們視野中的那個孤獨的蓑立翁,他釣的是什么呢?沒有人在冬天能夠釣上魚來,但是他是為了釣雪而去。這就是魏晉人所說,你去訪朋問友,可以一夜跨越山卻,翻山越水到了朋友的門前不敲門轉身走了。為什么?我想念這個朋友,我乘興而來,我到了,盡興而返。也就是說超乎功利去做一件內心真正認定的事情,這大概是一種立的標準,就是自己認可了,我一生的所為有什么樣的準則。當這樣的準則再流失過去,再走過十年,四十而不惑。
【畫外音】于丹教授認為,并不是每個人到了四十歲時都能夠做到不惑,現代社會充滿了變數,四十歲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壓力又非常大,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怎樣才能做到內心不惶惑呢?
其實關于惑這個概念,我們在《論語》的不同場合看見過闡述,所謂“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內心怎么樣才能夠真正不惶惑這需要大智慧。從而立到不惑,這是人生最好的光陰,其實人在三十歲以前是用加法生活的,就是不斷地從這個世界上收集他的資格,他的學習經驗、財富、情感、名譽這一切都是在用加法的,其實物質的東西越多,人是越容易迷惑的。
【于丹心語】物質的東西越多人就越容易迷惑
怎么樣能到四十不惑呢?這就是三十歲以后就開始要用減法生活了,就是不是你心靈真正需要的東西學會舍棄。其實我們內心就像一棟新房子,人剛剛搬進去的時候,都想要把所有的家具和裝飾擺在里面,當最后這個家擺的像胡同一樣時,發現沒有地方放自己了,這就被東西奴役了,而且學會減法,就是把那些不想交的朋友舍掉了,不想做的事情可以拒絕了,甚至不想掙的錢你可以不受那個委屈了,當敢于舍棄的時候,人才真正接近不惑的狀態。什么叫做不惑?就是人面對很多世界給你的不公正啊、打擊啊、缺憾啊、不再孜孜以求追問為什么不公平,而是在這樣一個坐標上迅速建立自己應有的位置。現代的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有這樣一句話:“闡舊邦以輔新命,極高明而道中庸”中庸之道其實是極盡高明之后,也就是中國古人所說的絢爛之極而歸于平淡,真正有過極盡璀璨,在你二十的時候,三十歲的時候,曾經風發揚厲過,那么走過“不惑”的時候才表現為這樣一種淡定而從容。其實人在三四十歲的時候。剛好是要用在為社會所用的時候,那么再接下來走到五十歲,有一個意味深長的詞叫做知天命。
【畫外音】:孔子所說的知天命指的是什么?是人們常說命運、命運,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難道孔子認為到了五十歲就應該聽天由命嗎?于丹教授認為,五十而知天命決不是聽天由命的意思,那么孔子所說的天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是天命呢?孔子自己其實曾經說過,他說人生走到一定的時候,走到你自己求學呀、學習呀,到了一定時候這么一個境界上,人是應該要“下學而上達”,也就是說要能夠了解什么是自己的天命。剛才我們已經說到了,在孔子的經典思想里面,一向是不主張談“怪力亂神”的,那么他又是怎樣看待天命的呢?“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他說我從來不怨天也不尤人,即不抱怨說天命讓我就這樣了,也不往別人身上推卸責任,說是別人導致我這樣的,我要學習的就是要達到上達,達到通天的道理,這里“知我者其天乎”是指一種天地大道的規則,讓自己如何能夠合乎大道。其實“不怨天、不尤人”是我們今天經常說的話,就這樣區區六個字容易嗎?一個人如果做到這樣的話,那就是硬生生的把很多你可以宣泄出去的抱怨、苛責都壓在了自己的心里,因為你不再向他人推卸的時候,就意味著給自己少了很多開脫的理由,那么孔子說為什么可以做到這樣呢?就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內心的完善,自我的解讀,合乎大道的追求,比你在這個社會上跟對別人的要求、對別人的苛責都要重要的多。孔子說:“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只有小人才會在人際糾紛中不斷地蜚短流長,只有小人總在琢磨說別人如何不利自己,而君子寧可能在自己內心建立一個大道之約,那么這種大道就是他所說是“天命”。不見得要去做很多很多的技巧,這就是孔子所說的“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在這里說了“知命、知理、知言”三個境界,其實人生的成長是倒著的,我們都是最先“知言”在與人言和讀書中了解這個社會,這能夠做到知人,知道他人怎么樣。但是知人之后不能夠擔保你不尤人,你也會抱怨別人,因為每個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長短之間就會出現磕磕碰碰。再下一個層次就是“知理”,知理之后,人就可以做到“立”了,也就是說人自我建立之后,這種抱怨會少的多;更高的一個層次是“知命”,這個知命就是孔子所說的,作為君子建立了一個自循環的系統,他內心會有一種淡定的力量去對抗外界,這就是知命。
【于丹心語】知天命就是內心有一種定力去對抗外界
所以五十才能夠知天命,也就是到這個時候,基本上可以做到不怨天、不尤人,達到孔子的這種境界,這是一種內心的定力。其實這在莊子《逍遙游》中,也有這樣的一個表述,《逍遙游》中說,做到“舉世而譽之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這就夠了。什么意思呢?“舉世而譽之”全世界都在夸你的時候,在勸你的時候,讓你往前走一步的時候,而不加勸,這個勸是勸勉的勸,就是自己再多走一步,在別人的鼓勵和縱容下再多做一點,他說我不會。那么“舉世而非之”就是全社會都在苛責你、都在非難你、都在說你做錯了的時候,而內心可以保持不沮喪,不加沮,這樣才叫做定乎內外之分。
其實走到天命的時候,就會讓我們想起來金庸在武俠小說中寫到的獨孤求敗的境界。也就是說在中國的武俠小說表述中,經常我們會看到,一個少俠,初出道時,用著一口天下無雙,鋒利無比的青風寶劍,在這個時候,所有那種蕭蕭劍氣,那種張揚的光彩,就是一個人的絢爛之極。等到他武藝精進,人到三十來歲,真正安身立命,成為一個門派,一個掌門人,或者江湖上一個有名的俠客的時候,這個人可能用一口不開刃的鈍劍,因為鋒利現在對他來講已經不重要了,他的內功開始變的沉渾雄厚。等到這個人四十來歲,已經成為名動江湖的這么一個大俠,他已經超越了一個一個的流派,而成為一種道義化身的時候,這人可能只用一根木棍,也就說金屬那樣的一種鋒利、跟那種質地對他來講也不重要了,有這么樣一個外在的東西就可以了。而等到他真正走到至高的境界,什么是獨孤求敗的境界,但求一敗而不得,因為這個時候人手中是沒有兵器的,這個時候十八般武藝全都內化了,也就是說他雙手一出可能就能嘯出劍氣,雙拳一掄可能就能成為銅錘,所有的武藝全都在這個人的內心里,全在他的肢體上,所以敵人為什么不能接這種招,不能破解呢?就是因為你不知道他熔鑄了多少武功,所以融會貫通的境界這一直是中國文化所崇尚的最高境界。所謂知天命其實就是把人間百態,人間學習的道理,最后達到了一個熔鑄的提升。到了這個境界以后,孔子說,六十而耳順。
【畫外音】顧名思義,耳順就是什么樣的話都能夠聽得進去嗎?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會遇到不順心的事,聽到不好聽的話,甚至看到不合理的事,即使六十多歲的老人之間也難免會發生爭執,我們如何才能真正的做到耳順呢?
孔子說:六十而耳順,再聽什么樣的話,聽人家說什么都覺得人家有道理,這一定是自己的天命了解了,在這個前提下,才能夠做到最大地尊重他人。什么是“耳順”呢?就是任何一個事情,你會覺得有他存在的道理;聽任何一種話,你會站在他的出發起點上去了解他為什么這樣說。其實“耳順”的境界,用中國文化的一個詞來表述就是悲天憫人,其實就是一種悲憫之心,也就是說真正可以了解和理解所有人的出發點與利益,這是一種包容,這是一種體會。
【于丹心語】耳順就是悲天憫人理解與包容
也就是說當你見到那么多人的時候,每個人以他的生活方式呈現的時候,我們是有理由驚訝的,但是如果你的這個體系能夠體諒到他的體系,如果你知道他帶著怎么樣的生活歷程走到今天,也許就會多了一番諒解。孔子為什么面對那么多學生都能夠做到因材施教呢?其實這是一種高度。
有一個諺語說的好,兩朵云只有在同一的高度相遇才能生成雨。高了也不行,低了也不行,其實“耳順”之人是什么呢?就是不管這個云在5000米還是在500米,他總能體諒到在他的這個高度、他的位置和他的想法。
其實一個人要想做到耳順,是讓自己先要做到自己無比遼闊,可以愈合不同的高度,而不是刻舟求劍、守株待兔,讓自己的標準堅持在某一個地方。其實用這樣的觀點來解釋“中庸”也許更為恰當。“中庸”其實是學習所有外在知識之后,得到內心的陶冶與熔鑄。這種陶冶熔鑄就好象是我們說的小學、中學時候經常做的一個物理實驗,老師給一個鉛筆,一個圓畫成七等份,涂上七種顏色,戳在那個筆上一轉,出現的是白色。這種白就是絢爛之極之后,其實這就是一種外在天地之理在自己內心的融合,達到這樣的一個境界以后,才能達到孔子所說的,年到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畫外音】每個人到了七十歲是不是都可以做到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呢?我們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七十歲才能達到這樣一個生命個體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呢?于丹教授認為,人生苦短,等到七十歲就太晚了,那么,我們怎么做才能早日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呢?
我曾經看到這樣一個故事,說在有一座佛寺里,那么供著一個花崗巖雕刻的非常精致的佛像,每天有很多人到這里的膜拜,但是通往這座佛像的臺階是跟它采自同一塊山石的很多花崗巖,終于有一天,這些臺階變的不服氣了,他們對那個佛像提出抗議,說你看我們本是兄弟,我們來自同一個山體,憑什么人們都踩著我去膜拜你呢?你有什么了不起啊?那個佛像就淡淡地對這些臺階們說了一句話,因為你們只經過了四刀就走上了今天的這個崗位,而我是千刀萬剮終于成佛。所以我們看到的孔子所描述人生的境界,越到后來越強調內心,越到后來越從容和緩,在這從容之前,其實要經歷多少千錘百煉,甚至于千刀萬剮,只有了解一個這樣的外在過程,才能穩健地建樹自己的內心。
孔子所說的這樣一個人生歷程的描述,也許對于我們今天來講也是不同里程碑上的一面鏡子,照一照自己的心靈,是否已經立起來了,是否少了一些迷思,是否已經通了天地大道,是否以包容悲憫去體諒他人,是否終于做到從心所欲。僅僅有這種關照還不夠,因為人生苦短,在這樣一個加速度的社會里讓我們都等到七十年太晚了。其實人生有生理年齡,有心理年齡,有社會年齡,我們是有著多緯度的年齡,真正有效率的生命是讓我們也許在二十歲,也許在三十歲,能夠提前感悟到四十歲、五十歲的境界,也許當我們四十歲的時候已經可以做到從心所欲那樣的一種既定從容了。今天的社會給大家的壓力太大了,但是只有一個人有效地建立內心價值系統,才能把這種壓力變成一種生命反張力。
【于丹心語】只有建立內心的價值系統,才能把壓力變成生命的張力
英國的科學家公布過一個實驗,這不是寓言,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實驗,他們為了試一試南瓜這樣普普通通一種廉價的植物生命力能有多強就做了一個實驗,在很多很多同時生長的小南瓜上加砝碼,加的前提呢就是他承受的最大極限,既不要把它壓碎了,也不要把它壓的不再成長了,就在確保它在還能長的前提下壓最多的砝碼,那么不同的南瓜壓不同的砝碼,只有一個南瓜壓的最多,從一天幾克、一天幾十克、幾百克,到一天幾千克,直到這個南瓜跟別的南瓜毫無二致地長大,長成熟的時候,這個南瓜上面已經是壓著幾百斤的份量。最后的實驗就是把這個南瓜和其他南瓜放在一起,大家試一試一刀刨下去是什么樣的質地?當別的南瓜都手起刀落噗噗地打開的時候,這個南瓜刀下去彈開了,斧子下去也彈開了,最后這個南瓜是用電鋸吱吱嘎嘎地鋸開的,南瓜果肉的強度已經相當于一棵成年的樹干。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實驗呢?其實這就是我們今天的一個生命實驗。這就是我們現代人所處的外在環境跟我們內在反張力最好的寫照。在這樣的壓力下我們有理由不提前成熟嗎?其實只爭朝夕這句話用在今天是再合適不過了,一萬年太久,七十年也太久,學習《論語》,學習經典,所有古圣先賢的經驗,最終只有一個真諦,就是使我們的生命,在這些智慧光芒的照耀下,提升效率,縮短歷程,讓我們建立一個君子仁愛情懷,能夠符合社會道義標準,不論是對于自己的心,還是對于社會的崗位,都作出來一種無愧的交代,讓我們越早提前實現那種最高的人生境界就越好。我想圣賢的意義就在于千古之前以他簡約的語言點出人生大道,看著后世子孫,或蒙昧地、或自覺地、或痛楚地、或歡欣地,一一去實踐,建立起來自己的效率,整合起來一個民族的靈魂,讓我們那種古典的精神力量,在現代的規則下,圓潤地融合成為一種有效的成分,然后讓我們每一個人真正建立起來有用的人生,大概這就是《論語》給我們的終極意義。